第三十三章 晃晃迷情(2 / 2)

一片幽僻之间,一袭白衣男子站在那方卧榻旁,轻柔地将那床盖在榻上醉卧着的女人身上的被子掖在她的肩下,不由得竟是一声悠然长叹:“师父,您好好休息吧。唉……”。

纵使心下言语万千,面对这烂醉的师父,他竟是不敢多言一字,只得黯然退出房去。

可是,谁都不曾注意到,就在他掩门离去之时,那榻上女子的眼角处竟破天荒地滑出一道泪痕来。而也就在那一道清冷的灯光折射之中,一道温和的沉没在那幢幢灯火暗色光芒里的人儿竟然意外地显现出来,款款移步,来到她的身旁,似久曾相识般地探出如白玉般光洁而透亮的手臂,缓缓地划过她的脸庞,精巧,细致而柔和。

而那软塌上的人竟是有所感应似的睁开眼来。虽只是朦胧一线,但这女子却是倾心一笑,低声喏道:“你又来啦?”

抬起手,她似也想去触碰那来人的身影。但是,手只轻轻一抬,她便黯然失色了——那道身影,还是如往昔里所见的一般,似白玉般晶莹透亮,却也似雾水般朦胧而缥缈。这是一道幻象身影,虽可以见到,却总无法触及,亦也从不曾听闻他说道一句。

女子只尴尬一笑,自嘲道:“莫非,是我醉得还不够厉害?千年所见,千年所依,却也千年不曾知晓你的身影,你的样貌,你的名讳,你的一切……你究竟是谁?为何,这么多年,却都会来陪着我?你……我认识你吗?”

她不知道,亦得不到回答。这道身影,在她的身旁由来已久。但是,每一次的出现,却都是在她神伤落寞苦恼之际。而无独有偶的,这道身影,似能被她看见所有,却唯独缺失了那一张素净的白玉脸庞——那里,永远都是一片如凝脂如白玉般的雾水漫漫,无所显现。青丝环绕,却终从不曾相见五官,面貌。

“你当真,就不肯应我一句吗?”女子轻柔地握住他的手臂。但她知道,自己所抓住的,不过是一片虚空。那道身影,无论如何,似乎都不会成为一个有形之人的吧。而自己,又怎可能将他握在手间?

早年间,在她游历天下的时候,这女子也曾有幸遇见过一位名唤“木逍遥”的修道高人。而似乎也只有这个木姓高人才能发觉到这个偶尔才会出现在她身边的“东西”。

“东西”。这二字便是当初木逍遥提醒自己务必提防时所给他起的名字。不是人,不是影子,亦不是魂魄,只是单单的“东西”二字,死物一般的意思。但是,却也正是这样一个死物一般的幻象的出现和存在,却叫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从颓废和绝望中挣脱出来,直到如今,已然将近二千五百年。不过却也庆幸,倒是当真一次都没有发生过那木逍遥当初提醒中所言及的“反噬”效果。

想到这里,她不禁再一次冲着那幻影俏皮一笑,“兴许,当真是那所谓的木姓高人才是个江湖骗子吧。”

是啊,那木逍遥可还说他曾见过天帝,去过传说中的天外云路呢!呵呵,怎么可能呢?区区凡人肉身,怎能以自身本事而拥有上达天路之通天本领?天帝虽然早已不再过问苍生世事,但是,凭天帝之能,他又岂会纵容这么个凡人在自己所居之所来去自如呢?

“他是骗我的吧?呵呵,你又怎么知道?就算你知道,你又能如何回答我呢?”她自嘲地笑了笑,再一次“紧紧”地抓住那方白影的手臂,慢慢地阖上眼去,竟是安详地睡去了。

她不曾看到,那张本该没有五官显现的面目上,在那嘴唇应该出现的地方,竟是赫然地现出了一道弯弯的微笑神色,虽然那道细纹是那样的细小而令人难以察觉,但是,却终是存在的吧!只可惜,她这方女子终是迷情作茧,难以自拔。

【人间界·南赡部洲·扬州城】

而再看那扬州城中,却是一片悄然死寂,惨无人声。只见得那个巨大的紫青双色所绘之八卦图阵悬于虚空,一道道炫紫色奇异光华缓缓旋转而盘旋直上。而再看那阵中众人,八方之紫炁狂笑不止,疯狂入魔之色

溢于言表。

“你,果然不是个正常人。”即便是身前护卫着自己的月曜星使已然气绝身亡,这迷殇却是断不会有所畏惧有所忌惮的。

“正常?哈哈,死人,那才是最正常最相似的。”言辞之间,眼神阴鸷晦暗,令人心中不免为之一慑。“阿修罗,现在,就轮到你了吧!”

再次凛冽剑气斩击而来,只但见那迷殇却是如常地站在原地,毫不动弹,也不作任何防备,似乎毫不在意——他自是不消在意这样的攻势的,谁叫那将其身体改造至此的青龙都无法杀死自己呢!那又试问,于这世上又岂会存在某个能将这等迷殇终结性命之人?

——但是,此时此刻,于他面前,却赫然地传来了一声尖锐刺响之音。

“哧——”一道清光掠影一闪而过,直直地将那恐怖的剑气化为烟云,失去攻势。

“是你?”那个身影……她不正是先前应该为自己所灼成灰烬的月孛吗?怎么会……沉吟了片刻,眼看着对面突现的女人却是一言不发,紫炁也不禁冷冷地嘲笑道,“哈哈,本尊倒是忘了,你跟在这个不会死的怪物身旁,所以连带着你这样卑贱的货色,居然也拥有了所谓的永生之力!这可还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呢!”

“要说天大的笑话,那恐怕还得追溯到你的出现吧!当初,要不是夫人收留你,让你做了日曜星使,你能苟活到现在吗?要不是当初,在你我二人联手诛杀凤凰之神时,你趁我不备,暗算偷袭,我又怎会被你所伤,封印魂魄于这一柄清微刺中!紫炁,想当日,我一向敬你爱你,却没想到,到头来,却是你这无情人要了我的性命!天呐,这可才是莫大的讽刺、笑话吧!”虽是如此这般诉说着自己的悲惨往事,但是这月孛的脸上却丝毫不曾有所哀伤神色,在她的脸上反倒是竟狰狞地现出些许黑暗而邪恶的神情。

“是吗?这样说起来,反倒是本尊成全了你,让你见到了你现在的情郎,才让你可以永生不灭呀!说到底,你还应该感激本尊,不是吗?”紫炁也不免暗自嘲讽道。

——这二人,相斗相怨,彼此都将对方深深地镌刻在自己的生命中如此多年,却终是一点怜惜之心都不复存留,只单单地余下了无尽的仇恨和掠杀寒意!

“是吗?”月孛却只轻然掠过他话里的尖锐,只悠然回敬道,“看起来,你似乎,当真是因为遗忘了什么叫做痛楚,所以才会这番狂妄自大的吧!不过也好,既然你已经忘了什么叫做苦痛,那么,我想即使现在的你受伤了,即使你断手断脚地残废了,恐怕,你还是不会感觉到痛楚的吧。”

——是的,这熟识故人早就丧失了对疼痛的感觉。可若不是因为如此,他又怎会在这样一条时正时邪的道路上徘徊不定,难决方向?

“哈?怎么?听你这话说起来,你似乎是觉得,你有能耐可以伤到本尊,还想报仇不成?”紫炁言语之间,却只有讥诮和蔑视。“月孛,你可别忘了,就算你曾经在本尊身边呆过一段时日,就算当初你还可以让本尊受几处伤而无法愈合瘙痒难忍,但是,试问现如今的你,还有何本领能再伤到本尊呢?本尊身上,可有你眼前这个死奴贱婢奉上的护灵之盾。本尊,再也不会被你那样的伎俩给弄伤不愈纠缠千万余年了!你可千万别高估自己了,小蝴蝶!”

只是,他又哪曾料到,这月孛蝴蝶姬却是毫无惧色,反而,于她脸上的冷意却只有增无减:“哼哼,你永远都是这样,自以为是而无视他人的存在和能力。而这,自也是你这一生最大的弱点!你知道吗,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当真还以为,我们这些所谓的蝴蝶姬,都只是些个懦弱无能,只能任由你这后来者为非作歹任意妄为的弱女子吗?哼,你可以小瞧我。但是,我也绝对会让你为你自己小瞧我们的卑劣行径付出代价!”

“说的这么动听,你倒是来呀!本尊倒要看看,像你这样的贱婢,除了口舌之利,还能有什么手段?月孛,你当真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嚣张跋扈无人不为之忌惮无人不为你退避三舍的月曜星使、凝香园园主吗?”

可是月孛却只微微一笑,眉间轻轻一凛:“永远不要以为我们蝴蝶姬就是你们这些大男人的附属品。也更加别以为我们是你们的衣服鞋袜,可以随意抛开丢弃!要知道,在这世上,从来,都是女人比你们这些所谓的男人要更加坚强而有韧性!你更要知道,当年我的嚣张跋扈,也都是从你这恶魔身上学来的!”

而紫炁也不禁冷言回敬道:“那又怎样?若不是你借这人的本事而不至于死去,那我想,你恐怕早就化成万丈红尘底下的一粒微小尘埃了。说不定呐,你也早就化成你们蝴蝶姬姐妹口中的养料和食物了。”

“托你的福。”月孛终于开始认真起来,渐渐地,她也将脸上或恬静或诡谲的笑容收敛起来,手中牢牢把住的清微刺也不免绽放起无尽的贪食之银色光华。“那么,就如你所愿吧,让你也有幸能成为我凝香园一干众姐妹的腹中之物!”

“哦?”紫炁却似乎并不太以为意,脸上轻蔑的神色不禁都会让人觉得他是有多么期待——但实际上呢?实际上,他根本就不认为这样一个手下败将能有何等作为。

只是,那立于一旁的迷殇从头到尾却都只一言不发。但是,从他严肃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无疑地,他比这二人都要有所期待。如果月孛当真敢于如此胆大面对此人而毫无惧色,那么,势必地,自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行为有所担当。排除因为自己提供给她的恢复力,她也决然是有着能令这敌人瞬间致命的强势能力的!

——要知道,月孛,她可绝不是一个随意夸口胡乱自大的人——从当初第一次见到她起,迷殇就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决然不是一个普通的柔弱女子,而她,也绝不是一尾无所作为而只能任人宰杀的蝴蝶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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