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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明眸里但只闪烁起一丝微弱的光线。她知道，夫人和冥王之间，无论是做了怎样的生分之举，可是他们却终究还是最为互信的一对。即便是没有夫妻之间的感情，却也终是有那数十万年数百万年一起执手遥看夕阳斜下的鹣鲽深情——

他们，一个，是天上傲然翔空的乌鸦，一个，是浅水湾里悠闲自得的小鱼儿。飞鸟与鱼，或许本就是天敌，但是或许他们也正是天生注定彼此要将对方的生命萦绕在自己的命运之中，生生不息永远共存下去的！所以，他们会真的彼此怨憎吗？不会，绝不会。

可惜，赤蜂自是如此心中笃定，可是她那身前寄托于白猫体内的冥王大人却仍旧是恨恨一语，不容置疑。“要你多事！你只老实说，你家夫人，她是不是当真不会对我的女儿做些什么？——千万不要和我撒谎，我能看见的！”

末了的那一声，四眼终是只再次相对。而也只再一次的，赤蜂的心底却也还是为那股莫名涌上心头的寒意给惊慑住了。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用来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撒谎相作欺骗！他的眸子，他的阴冷，他的语气，一样一样都是这世上最霸道的气势！要不然，他会成为这世上最彪悍的战神么？——不过，他不知道，赤蜂的本意也并不是想着要欺骗什么的。

“大人。”赤蜂慌忙着又只拜了一拜，跪伏低声：“赤蜂地位卑贱，生死不足轻重。不过，赤蜂也断可以以自己项上人头担保，夫人是绝对不会伤害倾衾公主半分的！何况，夫人对您的感情，虽然说及不上听涛，但是也绝对不至于要欺瞒您什么的啊！再者，如果只是夫人她说了什么让您有所误会，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太放在心上了。夫人她，或许也只是因为稍稍有些心急了所以才会……”

“你少来！”白猫却仍旧是不予理会，只冷声嘲讽。“你们家夫人心里的盘算，实在是太过可怕了！什么人都能落在她的算计之内——你们不怕，我可是怕了的！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虽然我有着冥王的身份，但在你们家夫人的眼里，我也只是一个可以用来被她所欺瞒、蒙蔽和利用的对象而已。以前是我年少不懂事，以为她是个善类，所以才会让她假扮成铜铃夫人待在我的身旁。但是后来，她却开始得寸进尺起来。不单叫那死去的炽烈变成了幻龙，化身成为了我和她的儿子，而到现在，她居然还想着要盘算我唯一的女儿！”

“可是，夫人她的意思，也只是想着要相助于您的倾衾公主，好让她能够得偿所愿啊！”赤蜂不禁焦急地解释道。“更何况，倾衾公主的夫君，便是那命里注定要和峯岚殿下的觉醒而牵扯上关联的龙城——就凭夫人自己，她又如何能够左右众天之星辰的轨迹呢！”

“她有没有没别的意思我看不穿。不过，从今日起，或许我们之间，就再也不能如往常那般地交心了吧！”话到尽处，竟是说得那般柔弱，凄迷——算起来，就连信誓旦旦的您，也下不了那样坚定的决心吗？

“可是夫人她……”赤蜂也只软语佯作劝慰。

“你别说了。我只最后再问你一遍——”赤蜂清晰看见，此时此刻，就在那只早已经死去多年的白猫身上，那一双幽蓝的眸子里却是只再一次闪烁起了坚毅和怜惜的光芒！那是什么，是父爱堆积在他的心头所化成的祝福，和悲哀企求吗？如此，叫人情何以堪！“你说你家夫人不会去伤害弥月的话，是真的吗？我的女儿她，她不应该的！从小到大，她就连一天的幸福日子都没有好好地过过。她不应该成为你们的棋子，她还小，她还很可怜呐……”

“是。是真的。我不止以自己的性命相作担保，我还可以以夫人的名义起誓！”一边如此说起，那已然恸容的赤蜂却是也只扬起手臂，做了个发誓的动作。“我发誓，夫人绝对不会想着要去伤害您的女儿半分的！如有违背誓言，我赤蜂定当不得好死，化作万恶厉鬼，时时困扰于我家夫人，叫她也一并偿命，否则决不罢休！”

“算了。”然而，她那身前的猫灵却是神色稍显惨淡地摇了摇头，叹息，“不管你们要做些什么，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我只希望你们，能够不让我的女儿饱受创伤，不让我的兄弟们互相残杀——如此，这就够了。哪怕，是叫我再次殒命，我轻飏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那幽深的眼底，是什么？是忐忑，是惊彻，是不安，是惶恐，是痛心，亦是不舍吧！冥王，轻飏……无论过了多少年，亦无论他在那一个女人的身边安然了多少时日，可他却终究还是无法力挽狂澜，只能够如此凄声哀求，请放他的女儿一马，请放他的兄弟们一马……可是，就只是如此

而已，而那老天爷，又会不会轻易地答应他呢？

听闻冥王如此凄声，再加上那一眼的茫然，一旁的赤蜂也只不禁心思稍稍紊乱了些许。良久，她方才只再度定下心神，继而却是只在自己的心里幽声叹息，稍显无奈——

“夫人，您听见了吗，您看到了吗？冥王大人，他的要求其实就只有那么一丁点而已！可是，您呢？您好歹也曾是冥王大人身边的铜铃夫人呐！即便只是一时的假装，但是却也起码和您有过夫妻之名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到了这如今，您和大人之间却反倒是隔了一道厚重的墙，再也不能让对方落入自己的眼里落入自己的心上了呢？夫人，夫人……”

“您明知道如今的大人最在意的，就是他唯一的女儿倾衾公主，可是您为什么不能对大人好好地解释一番呢？身为冥王大人的正式妻子，对您而言，倾衾公主不是也是您的女儿吗？试问，做母亲的，又怎么会去刻意伤害自己的女儿呢？除非，那种母亲是大奸大恶无可救药之徒。可是夫人，您，您并不是这种人呐！既然您不是，那您为什么不能让这些事情就此打住呢？您难道，还想要再看一次就连您的听涛都无力阻挡的天地倾覆吗？”

昂首遥看远方，那一道青黛色的山体只静然地矗立在他们的北方，却是也只高耸于苦情恨海的正中心处。然而，就在那样一处绽放出碧海青天光芒的山顶之上，在那里安然坐着的夫人，于她的心中，又会不会有丝毫的退让，和抱歉之意呢？

可惜，她不知道，她这个做侍婢的人从来都不曾真正看穿过那样一位高高在上却也只将自己的心隐藏得那么深的人的心事。——夫人，究竟会为了什么而忧心？夫人，又会为了什么而恸容？而夫人，究竟又会不会为了弥月公主和冥王大人而有所收手呢？

——她，看不穿，丝毫都看不穿，也只能够像如今这般站在冥王大人的身侧，低声宽慰，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吧！“夫人，我不知道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知道，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这个灵魂残缺至极的冥王，他的一言一行都是发自肺腑的！他在拿自己的生命和您相作交换！可是您，当真，还是非要如此的吗？可是您明明知道，您明明知道！要想彻底复苏冥王的力量，他们父女俩之间，就务必非得要死去一个！可您，当真忍心吗，仅仅只为了一个听涛……”

◇

白净的琉璃镜面上只轻缓地映亮起赤蜂那一双清冷泛光望眼欲穿的双眸，一并她的黯然眉角。而在她的身前脚下，那一只分外熟悉的白猫的眼底却竟是也只夹藏起了那般分明酸涩凄凉的浊泪，不禁却是叫这一直看着这琉璃镜中景象变幻的碧婕夫人心中颇为震惊，继而却是也只因此而眼泪翻涌，仅只短瞬便彻底地朦胧了她的视线，不禁只低声喃喃，却终是再也不会让这空荡荡的高台上多出一个可以倾听她苦闷之言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