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空仙却是忍不禁微微低下了头，闪烁着泪花的睫毛却是也只微微颤悸，让人心疼不已。“你说，我能不能就靠着自己去将他们都一一地给……”

“不可以！”瞬但只正色，冷声。“虚彦！为什么你选来选去，都选的是牺牲自己来拯救他们呢？放弃吧！既然你做好了要去找那个人的准备，那你就安心地等待好了，找到龙神结束我们的任务之后我必然会让你离开，你又何必还要这般地多生枝节呢？”

“我没有……”空仙却只凄声，泪如雨下，久久却是心绪难安。末了，待得良久她方才苦苦地收起眼底的泪痕，微微地昂起头，透过那一双朦胧的眼睛轻看向了那蒙着双眼的故人，悲声：“明月。我想看你。我真的……很想看你……”

悲声至此，眼泪难止——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你的心底已经绝望到了深处，谷底？虚彦，虚彦，你叫我，该如何是好……

然而，尽管心中有着太多的迟疑，可是那浑身水蓝长衫的人却仍旧是微微地朝着自己面上的那一道同样青蓝的纱网眼罩上探触过去，微笑，甜美得一如从前：“你想看么？呵呵，虚彦，你还是老样子了。永远，都不会惧怕我的双眼，就如如同曾经一样——”

那是一张一如从前印在自己脑海深处的脸庞，略显瘦削，颧骨微微突起。而也在那同样清冷的额头底下，那一双冰冷而炫动起幽碧光芒的双眸似什么？那是夜里的幽狼，那是深黑里孤寂的夜猫。但是，他就是他！这样的一双眼睛，除了他，天底下还有谁能够拥有这样杀人不眨眼的眸子呢？

“果然——”他听见她却不禁开始了低声的啜泣，已然泪流满面，却仍旧是情不自禁地抬高手臂，冲着他的脸颊，向着他的眼角，顺着他的眉梢缓缓划过一阵轻柔的涟漪。“明月，你长高了。可你还是我记忆中的明月，还是那个和我执手相依一同前去寻找大哥哥的人——明月，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我永远都不会……”话未曾说尽，那女子却不禁凄声，落泪，神伤的模样里，手臂也只轻然地跌落下来，碎散她的心神。

许久，他都不曾开口。因为他知道，她还没有说完。她一定，会咬紧牙关坚强起来，从而便继续开始她的哀声，继续她的感叹。因为，她还是自己印象中的那个绯衣如血的恬静少女，吕氏虚彦。天底下，有什么东西才能击败她的乐观呢？没有，一定不会有！因为，即便深陷悲痛，可她却依旧还能挣脱出来，眉开眼笑！

“可是啊，明月。”如他所料，她只再度开始了感叹。“有时候，我真的很庆幸，有时候，我却又

很懊恼。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因为我做了决定。一旦我们找到龙神，一旦我们揭开秘密，茄蓝之明月，我们就注定要分道扬镳！可是，明月，你能否答应我两件事情？”

“什么。”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些什么。

“不，应该是三件！”她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急切和仓促。然而那身前的人却并没有再相作阻止，只听她道，“第一件。我一定会去找那个人，同样的，我也势必会因此而失落我的肉身。我知道，那个肉身不是我的，我没有资格去毁灭她。所以，我请你答应。”

她等待着，等到身前的人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她方才继续诉说：“第二件，和第一件也有很大的关联。在我的魂魄被再一次剥离出肉身的时候，你一定要即时地帮我准备一个身体。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继续以人的模样存活在这个世上——等到了那个时候，我想，我一定可以救赎完这里所有遇难的人。而我，也一定会在两具身体之间游走，直到最后的一个人也被救活过来。”

“我知道。”瞬终是轻然地点了一下头。然而，他那双青蓝的眼底却只不禁微微颤起了某种哀伤和不忍的忧虑：被人硬生生地推入火炉之中，活生生地将灵魂和肉身强行分割，然后，灵魂向下，沉沦，而身体则在那火炉之中被煮成一块又一块的碎屑——这样的记忆，他永生难忘。因为，他曾经亲手将自己最爱相约永生不离不弃的人给推进了那样灼热的巨鼎之中。那个人，便是空仙如今所附身的身躯的主人：碧清莹。

可是，如今的他所感叹的并不是这一具身体必将再次经受那样的磨难的事情，而是：那个经受磨难的对象将一次，两次，三次，百次，甚至于千次地变成空仙的灵魂！到时候，她那个灵魂势必就会数不清次数地往返于碧清莹的身体，另外一具新的身体，以及那灼热而令人窒息的巨鼎这三者之中。然而，即便如此，她却还得经历太多太多次的灵魂附身，灵魂剥离身体，肉身化为碎屑，灵魂沉到巨鼎底部，碎屑被弃之不顾，灵魂被引向黑暗之渊——然后，就开始和邪恶战斗，然后，在胜利之后就再一次地回到新的身体上，开心新一轮的以命换命！

——虚彦，虚彦！你为什么，你的灵魂为什么不会死去？如果你早年死去，或者如今就会，那你又何必去承受那许多的痛苦呢？但是，但是啊！他无从改变！

“还有，第三件事情。”她迟疑了一下，方才缓缓开口，“那个时候的我，可能会很虚弱，也可能会完全忘记我接下来很想做的一些事情。所以到时候，你要帮助我，告诉我我要做的事情，指引我回到从前。顺便，还不能让神斗发现我的秘密。”

“我会的。”瞬只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叹息着开口相问，“那么，现在你安心了吗？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现在的你，就能够陪着我一起前往那里的深处，寻访龙神的下落了么？”

“嗯。”空仙但只点头，轻然地抬起手拭去了眼里的泪花，继而却是微微昂首，冲着那一道一如从前的青蓝眸子里投去了一份安定的光芒和神色。“明月。老实说，你比我刚见到的时候虽然高了那么一些，但是——”她终是无所忌惮地朝着他的身子之间探了探手，示意，“你看，你瘦了，瘦了好多。”

瞬轻然地微笑，努了努唇角，正准备答复她时却哪想空仙赶在他的前面开口了：“明月。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当真能够安心地诀别于这个世界，那我们两个一定还要在同一个地方一起生活。没有纷争，没有血腥，只有你和我，明月和虚彦——当然，还有我的拿手好菜，用来好好地照顾你的身子。”

“虚彦？”这番话，倒是不禁叫人稍稍迟疑了些许。“你的话里，是有什么意思吗？”

“呵呵，哪有啊。我只是想说——”他清晰看到，她的眸子里不禁却是微微地闪动了一丝清晰的光芒——那是犹疑的光芒，充满了惧意和胆怯之意。虚彦，你到底，会想要说些什么呢？亦或者，你是不是已经预见到了什么绝望的画面和将来？所以才会……

他只忐忑，难安，却终是只听见那身前的女子微微一笑，轻启朱唇：“我是想告诉你，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定。无关于生命，无关于灵魂，无关于居所，无关于旁人，只关于，你，和我。”

“虚彦……”瞬还是无法明白这句话里的意思。他坚信，虚彦一定是有所指才会说出这样的约定的。但是，为什么？如此暧昧的口气里，为什么却偏偏夹藏着你的胆战心惊和难以安定的思绪？“虚彦！”他只在心底悲声一叹，“你到底，是想要干些什么，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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