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然而,霖儿终是只冷着声音喝止了他,回转过来的眼底也只透亮出两道压抑的黑色幽光,分明恼恨。「怎么?你觉得这样不可以吗?我凭什么就不能好心地帮助她?是,她是冥王的公主,她的父亲是因为我,是因为青鸟才死的!所以,就因为这样,我们两个之间就永远都只能是敌人,永远都要将对方设防,而不能真诚地想着要去帮助无助的她吗?」说着说着,她的眼底终是悠悠然飘荡起了几许灵思,惊诧:「悼灵!你别告诉我,你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睡着,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困惑住了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是因为心存诡计,是存心想着要去谋害谁呢?悼灵,我真是没有想到,在你的心底,你居然能够把我看成是这样一个可耻而卑贱的人!好,你不就是不懂吗,你不就是猜疑我吗?那我告诉你,我全部都告诉你!我之所以要假扮成冥王的公主,就是因为当年弥月公主她知道自己离开蒙山之后一定会遭逢不幸,所以,她才会在临别之前托付我,『如果今生有缘,如果我还有机会可以重回废墟之城,那么一定要请我去帮助她,让她曾经失落的那两个家族,那两个一定早就怨憎对方至死的家族可以化清仇恨,重归于好!』——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悼灵,居然是你,你居然会这样想我!」摇着头,冷清着泪眼,那样的冷然姿态里,却是满腔满腔的冤屈和落寞!
「我,我不是这样意思!」悼灵不禁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你呢?我只是觉得你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劲——你有没有发觉,自从我们进到那个结界到了这城里之后,你突然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变了?」霖儿再度冷笑。「是吗?是我变了吗?唉呀,我是变了,怎么,我变得不够好吗?我不再愚笨,我不再懦弱,我不再恐惧,可我还是我,我还是霖儿,我只是不再掩饰我的真性情而已——怎么了,有问题吗?!我受够了掩饰的生活!——你现在看到了,现在你眼前的我,这才是真正的我,自以为是,脾气古怪,说不定还暗藏心机——你早就应该看出来的不是吗!哦不,不是你没看出来,你不可能看不出来,你也不是被我给骗了,你只是像所有的人一样,都认为我是五千年前的那个霖儿,是没有失去青鸟之前,那个愚笨的胆怯的无能的霖儿嘛!我太知道你们了——你们一个个的,从来都只会小瞧我!是啊,我是没有青鸟就变成了一个废物,我是没有青鸟就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可是!人是会成长的!你们,不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吗?好啊,来呀,索性地都来呀,我又不差你一个!悼灵——」咬牙切齿,恨声悲泣。如此容颜,又叫人如何得以承受?
「澜儿?」悼灵几乎快要崩溃地问,「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我怎么会那么想你呢?天下间哪会有人那么想你呢?就算有,那也该让那些人吃屎去吧——你管他们干什么呢?我不可能会像他们那样把你当成一个……」然而,越发地想要辩解,他才知道,他根本就不敢说出如她那样决绝而残忍的话来:曾几何时,自己的心下,又可曾当真没有将她当成一个累赘,一个讨厌的却又无法丢弃的包袱呢?
不过,还好,那女子却是冷笑着抢断了他的言语,不容他继续解释:「怎么?我说错了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可是很清楚的!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我很清楚他们那些人,包括你,对于我的评价!——霖儿,我是青鸟的霖儿——他曾经那样地宠着我,他什么都依着我,所以,你们就觉得我应该要是一个大方得体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了吗?抱歉,我不是,我毁了你那可耻而又淫_荡的春梦!」
「澜儿!」谁曾料到,她竟然会用着这般的言辞诉说起自己,一并她自己的事情!——你,真的是疯了吗?
「怎么?觉得我是在用低贱的言辞侮辱你的灵魂了吗?」她冷厉的眼神底下却是暗藏着一把尖锐而直泛寒光的短匕。「哼,怎么?突然发觉你帮错人了,很后悔是不是?突然发觉,原来青鸟的霖儿,那个在你印象中应该柔弱、安然、恬静的霖儿——哦不,是澜儿,她表现在你眼前所有的东西,其实原来全部都只是一副假象而已?啊,很失望啊!那当然了!可是,失望你又能怎样呢?假象就是假象!现在我就不演了,那些当然就是假象了!——你知道吗?」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涌出了泪花,倾溅落地。「当你一个人手足无措,
整天都面对各种尸骸和鲜血结块的时候,你也会变成像我现在这样的一个人!假装柔弱,博取同情,靠着别人的关怀肆无忌惮地过好每一天,就叫你们在外面拼死拼活,任劳任怨——怎么样?觉得我可耻吗,觉得我下作吗?悼灵,你别拿那种眼神看我!这就是我,你现在所看到的,就是真实的我,是真正的霖儿,再没有在你面前伪装的可耻的我!」
「啪——」冷不防,清冷的夜空之中,终是叫人只听闻着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击碎了这里所有的安宁与平静。而他,那寒凉的屋脊之上,一脸青筋暴起的悼灵的手掌也终是冷厉地停悬在了虚空之中,涨红了她那一张素白的面颊。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又是在和谁说话啊——澜儿!」
「不要叫我澜儿!我不是澜儿——」可是,尽管悲声地痛哭着,尽管面上火辣辣地烧得疼,可那女子却还是迫不及待地喊着,似疯癫,似挣扎,却浑身浴血,早已心碎难安。「那个名字,从来都只是一个化名而已!我是霖儿,是青鸟的霖儿,是蒙山的霖儿,是这整个天下都看不过去的霖儿——我不是你找的青澜,我不是天女,我就是霖儿,自始自终,永远的霖儿!我不是澜儿……」
可是,哭嗓到最后,她终究还是没了力气,只任由着他安然地将她轻揽入怀,柔声关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澜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回想起了一些很难过的事情?如果是,你大可以和我说——那些事情,要是一个人总想着憋在心底,可是会很难受的!所以,你……」
「你别管我。」她的声音轻缓了许多,却还是泪流不止。「悼灵,你知道吗?『你不是青鸟!』——这一句话,我很早以前就想和你说了!——我是霖儿,可你不是青鸟,你不是!你永远都不是……」
「澜儿……」这样的时刻里,看着那怀里的人如此悲伤,除了好好地抱住她,给她一个暖和的胸膛,悼灵,又还能怎样?如今,他虽然不知道霖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无疑地,那所有的一切,都源自于自己的粗心大意和不知所措:所以啊,悼灵!现在的你,就应该拿出男子汉该有的广阔胸襟和不凡的气度——她已经没有任何依靠了!如果连你都舍弃了她,那么,她又该如何度日?所以,悼灵,撑住……
「所以,你不要再假惺惺地对我好了,我是不会接受你的,我不会在意你的,我也不要你在意我,我不需要你在意我……」
「好的。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们下去吧。回房去好好休息。等明天,天亮之后,我们再做其它的打算——」忍着痛,悼灵终是也只能如此这般顺沿着她的话慢慢答应。然而,那样的一颗心,那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靠近她一分的心房,终究还是又只倒退了回去,不敢轻探。「好了,澜儿。我们回房去休息。我们,就不要再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好吗?夜深了,凉了,该回房休息去了!」
「我不怕,我真的不怕。」她的表情,活像是一个被冤屈之后发作了的可怜孩子,一脸的稚气,一脸的哀伤,却也还有一脸的惹人怜惜。「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冷气,根本就不会让我觉得难受。再说了,要是我会难受,要是我会怕冻,我恐怕早就死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了——又怎么会到如今都还是这般模样呢!悼灵,你知道吗?」她忧伤地看着他,眼带泪光。「你要关心的人不是我,你要等的人也不是我——你有你自己喜欢的人,你有你自己要去追寻的人——那个人不是我!所以,以后,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你知道吗?要不然,你喜欢的那个人,她可是会生气的!」
「澜儿!」如此,悼灵却是一怔,有所错愕。「你在说什么呀?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说的人,不会是相思吧?她不是我喜欢的人,她只是……总之,她是她,我喜欢的人是我喜欢的人!我们之间,是因为有你,所以才会容纳下她的,你懂吗?还有,既然我决定了要去陪着你找到青鸟,那么我们的目的就不可以放弃!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的目的都不能够忘记,知道吗!有空去为别人担心,澜儿,你倒不妨试着大胆地自私一些吧!记住,你是要去找到青鸟,你是要将他给牢牢地握在手心——所以,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只要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青鸟,你只要知道你做一切事情之后才能够帮你找到青鸟,那就够了!不要难过,不要害怕,更加不要因为这样而觉得会对不起别人,对不起我,明白吗?记得,青鸟,他才是你的唯一!只有他,才能够知道你究竟要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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