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镇的日落,总有种说不出的绝望迷漫在这山林之间。
这般的时刻,虽然夕阳甚美,可却终究没有人愿意出门一看,都只早早地将门扉掩上,不肯点灯,只在那略显灰暗的房间里黯然无声。
「妹妹她这到底是什么了?」这里,是这村镇上一家难得的酒馆驿站。但说是酒馆,其实也早就已经变成了人居,不再营生。若不是因为霖儿昏厥,而悼灵一行人又无路可去,这样的酒栈,也不会大开方便之门。如今,大家也都只听凭着这酒栈里的店家吩咐,不点灯,只在这渐近深黑的房中看守霖儿,阵阵忧心。
「我也不知道。」悼灵一阵蹙眉,却也是无可奈何。「上一次,她也是这样莫名陷入梦魇,在梦里苦苦纠缠了三天三夜方才苏醒。如今,我也不太好判断。」
「那,上一次她梦到了什么?」问着,棋神不免也只微微侧身,看向了悼灵。
「谁知道呢。」然而悼灵却是苦笑,根本就无暇将视线和手里的湿巾从她脸上移开半分。「她这个人,哪哪儿都好,就一点不好:很多事情,都不愿意要人分担。明明心里苦的很,却谁都不肯诉说半句,总以为自己可以担当一切,却终究,还是要溺入梦境,难以复苏。」
听着他那般似哽咽的声音,棋神也不免缓缓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聊表宽慰之意。「放心吧。霖
儿,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很多时候,她其实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和勇敢很多。」
「坚强有什么用,勇敢又有何意义!让身边的人心急如焚,她就会觉得好受吗?」声声似斥责,但那身旁的众人又何尝不明白,这其实,包藏着浓厚的关切和爱意。无非,只是有些暗恨,生着自己不能帮衬她的气而已。
「大哥哥。姐姐的事情,虽然她不愿意说,但是我相信,在她心中,哥哥其实也很重要。就因为不愿意哥哥也陷入那样的绝境之中,所以姐姐才会……」晓寒一边说着,看了看他,终究还是咬住唇,收住了凄凉的话尾。
——谁人看不出这般的情意纠缠?只是那样的人,终究没有那般的心念,敢于在她绝望的身旁探出有力的双臂以作支撑:因为不是青鸟,所以就没有那样的勇气,因为她曾将自己拒于千里,所以他明白,他不能,也绝不可以靠近她的心扉半分。即便是再过关切,却终究,她还是她,自己是自己。她永远都是青鸟的霖儿,而自己,永远都只能是护送她前去和青鸟重见的护使而已!
仅此,而不敢逾越半分。
「哥哥!姐姐刚才,好像是说了什么?」突然,一旁的晓寒倒又是惊声,叫人心切。
「什么?」悼灵不禁仓惶。「她说了什么?你听见了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没有听见,明明什么都没有听见,可为何晓寒会……
心中一步胆怯,悼灵终是悻悻地站直起身,只将手里浸湿的毛巾交到了少年手上。「晓寒。你代我照看姐姐吧。或许,她更愿意,让你听见……」心绪悲凉,终究,还是更加心痛得慌。
「哥哥……」晓寒怎敢如此。可是,悼灵终究已然转身,朝着门边靠近,拉开门,走了出去。
「好好照顾你姐姐。我去楼下。有什么事,就下来叫我。」
「哥哥……」何尝愿意他们如此。却终究,不得不如此。「放心吧。如果姐姐醒来,我就去找哥哥。」不待话毕,那样的门扉,终是吱呀一声,轻轻巧巧,回荡过来,掩上了,再也容人看不见外面半点的浮光掠影。
——既然你二人心中关切,那又何必,非远隔千里不可?
「姐姐。」执起那湿巾,晓寒也只轻巧一步靠近过来,缓缓拭去霖儿额发之间翻涌出来的豆大汗珠,更是心惊。「棋神哥哥,你看姐姐这样,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啊?」
「说什么瞎话呢!」棋神却是冷厉,斥责。「你姐姐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有事的。你好生照看——不过,你方才说,她说了什么?是什么。」凝神蹙眉忖思,棋神也终究无法琢磨透彻这般女子的心下言语。
「好像,是说『烟夕』?」晓寒仔细地回想了一阵,凝神脱口。
「烟夕?」仔细斟酌一番,棋神倒也无所忖度。只好苦笑一声,退到一旁。「你好好照看着吧。若是你姐姐又说了些什么,你不妨重复一遍。」
「明白。」答应着,晓寒便只又耐心地俯下身,拭去汗珠。
但是,也不知究竟为何,那方躺卧在床的女子额眉之间却竟是更加急促地涌出汗珠,滚滚直下,愈发滚烫,生生叫人慌了手脚。
「哎呀,好烫!」
「那就赶紧用冷水擦汗啊!」
「可是好像没什么用啊!」
「没用也继续!」棋神干脆就板着脸瞪了那少年一眼,一边也只摇了摇头,靠近上前,再度诊脉观望。
脉搏之间,不是很平稳。隐约,是带着些许情绪——只是,究竟是因为何事,竟是要心脉都如此惊颤。仿佛如临大敌般的惊恐,却又是领兵布阵。霖儿,你在梦魇中,到底都看到了什么?是青鸟,还是……
「青鸟,青鸟哟!」
却是突然,不及晓寒有所警觉,不及棋神反应过来,那样的女子身体却是突然便惊颤着挣扎而起,瞪大了她的双瞳,高声而不迭地呼唤着那样的两个字眼:青鸟,青鸟……
「梦到了什么,竟是要如此?」那是惊诧的眼神,那是胆怯而无助的绝望!可是,究竟为何?
微微蹙眉,棋神不免再细细观察。只是,还不及身旁的晓寒忧心忡忡发问,他终究只摇了摇头,示意晓寒将她搀扶放倒,悲叹:「你姐姐她没事。应该只是梦境蹊跷。只是如今,这般睁大眼睛,只怕依旧是深陷梦魇,难以苏醒。」如果知道她梦到了什么,或许还好办。但是如今什么都不知道,究竟又该如何转圜才是……
「那该怎么办呢?」
「你好生照看,别让她的体温变得太厉害。」若是平常人,只怕自己还能够施针救治。可是如今,这般的女子,倒是自己这一生中难得的一个棘手问题!——你在呼唤青鸟,而青鸟,却已然离别。所以你的心,其实是在呼唤悼灵吗?
终究,谁都无法看透她的深邃梦魇,惊魂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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