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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儿不能置信，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受这般的现实景象——所谓梦境，那到底是什么？而在梦里所看到的一切，当真都曾存在，或者即将要来到这个尘世吗？

她悲切地看着他，摇着头，忍不禁还只趔趄地往后退却两步，惊声颤栗。「我不信，我怎么样都不会相信——你不是，你不会是梦灵！这个世上，从来都不会出现那样的人！」依靠着梦境存活，从旁人的梦中走出——是谁，到底是谁，才能够拥有这般强劲的力量？

只是，那身前的人终是苦笑，缓缓回首。「我知道你没有办法相信。但实际上，我自己又何尝不曾厌烦自己的这种身份呢。」苦声哀叹，连带着分明的哽咽声惊颤起人的思绪。

「我不懂。」

「我的确是她梦里走出来的。很久以前，她有个很可人的妹妹。」一边说着，那微然昂起的眼眸里，洋溢起的微光之中，是否就有你口中的她的甜美微笑？「她很疼她，想要将自己的一切都付出给妹妹。只是，即便是朝夕相对，可待得妹妹能享受这人间情爱之时，她的心中就被彻底地蒙蔽了。她背叛姐姐，也伤痛了姐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陷入了痴痴的梦境，终日以泪洗面。只是，如她那般的巾帼英雄却终究不可以轻易倒下。所以，她就只将那所有的悲痛被沉在梦中，压抑，封禁，直到最后衍生出我的存在。」

每一个人心中，是不是都有一些自己所无法面对的悲惨往事。当我们遇到这些事情，为何我们的本能就只会想着叫我们赶紧逃避？

「可是，即便有了我，她却终究还是会陷入梦魇，还是会被梦里惊颤的声音给生生惊吓。所以，她只能选择驱散，逼迫着我获得生命，还只将我从她的梦里生生排斥出来。从那以后，我就如同正常人一般活在这一片山林之中。只是，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也再没有听到人提起过她的微笑。」

可是你知道吗，你眼底苦涩的斑驳泪痕，终究让我明白，你所在意的，不是你自己的心是否还能惦记起她的存在，而是如今的她，是否依旧安在，健全。

「既然你想见她，那为何不直接去找她。按你的说法，她现在应该也还在这片山林里，不是吗。」细声地说着，霖儿却只不禁微微心颤了一下：是谁，是哪个女子一直都在这样的山林中化身成为守护万民的巾帼英雄？莫非，你说的那个人，她就是我要找的……

昂首凝望，霖儿终是震惊错愕，有些无法置信，只好先压抑着心中起伏的波涛，缓缓静待：如果不是，那可就糟糕了。可是，只要我们继续这般地聊下去，说不定我就能够知道她的身份——如果她当真就是月妍，那么如今她的灵魂，是否依旧健全。如果她忘却了青鸟，那我又该如何是好……

「她……是谁？」她问的轻缓，有些同情，有些叹息，只叫人难以察觉那一句言语之下的暗暗心机。

「是谁都不重要。在不在这片山林里也不重要。如今，唯一重要的，我再也不用如往常一般在梦里担忧她的安危了。」

「她，会有危险吗？」霖儿不免凝神地看了他一眼，却终究只见着分明的感伤，落寞，又关切十足。

只是，那人却是幽叹，缓缓压抑着自己，也压抑了听众的心绪。「情伤，难道不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毒药吗？」

如此，霖儿不免无言以对。

情伤，委实可怖。不说旁人，就说自己吧。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常常都在梦里见到青鸟，所以自己的心才会一直都痛得那么厉害。明明深深眷恋，却终究无法再见。我们曾经相恋，我们也曾互相感应。只是在梦里，你却总在你的孤寂世界里独自徘徊，而我，就在一个人的梦里莫名地回忆你的曾经过往。你一直都住在我梦里。可是即便近在咫尺，我却终不能执起你的手——你知道吗？出现一霎那，你却早已震痛我的心扉。

「那么她现在，你就当真不能再见吗？都知道她在这片森林里，而你也可以在这片山林中自由来去——那为何不直接去找她，见她？」

「见得到吗。」梦之说得轻缓，尽管这本该是一句惨痛的句子。「那些往事，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回忆罢了。就算我去见她，可到时候要说什么呢？说她的曾经，说她的过往，还是说她现在那副冷清的模样都来源于她的亲生妹妹？」越说越激动，却也越说越悲凉。

眼瞧着他越发的悲痛难安，可那样的女子却终究无声宽慰，只感同身受：是啊。很多事，她都不再记得。就是因为不记得，所以他才会害怕靠近她的时刻——深深眷恋又如何。不确定见到她的那一刻是否会给她带来伤害，他就不敢妄动。而哪怕确定她不会被伤痛，却终究还是不忍去伤及她的悲颤心扉。那些事，既然只有自己知道，不如，就将一切尘封，淡忘——我不愿想起，却更不忍看你回忆。

悼灵。或许，是我错。明

知道你不记得青鸟，却还是要与你苦苦纠缠。只是，若我这一路不再想要探寻他的秘密，是否，你也不会伤及我的回忆？你们本就不同，却奈何我，偏要拽着你，堕入深渊。

霖儿苦苦悲声。而身前，那人却是继续幽叹，清浅：「既然那些事情就只是我独自的回忆，不妨，就好好困守在这里，不要往外泄漏。更何况，如今的她，早已将那一切前尘都予以忘却。如今在她心中，唯一能够回忆起来的，恐怕，也就只有她那一道灵气充沛的竹木仙杖吧！你说，这样的她，我见了又能怎样。」

「可你的心，还在悲痛。」一针见血。只是何尝，不是也在自己的心间狠狠蜇了一下呢？

「是啊，悲痛。可是悲痛，又能如何？我不过是不去见她罢了。她活得平安，不受任何烦恼——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心满意足了。」说着，梦之却竟是微然地凝出笑意，缓缓叹息。「有些人，注定是要用一辈子来默默怀念的。她住在哪里，无所谓。只要自己知道，她在心间就好。」

「怀念，怀念……」可是那怀念的人，他会知道我们在想念他的存在吗？他不会知道。他只在我们心门之外的地方肆意游走。他不属于我们，也不会为我们而归来。只是，即便是这样的人，我们的心，却终究将他包藏着，一生都不愿割舍。

「可你还没有回答我，她叫做什么呢。你叫梦之，那她的名字……」她，是真的叫做月妍，对吗？竹木仙杖——说起来，也该是那所谓大祭师手中的法宝。

「渺方。」梦之长声一叹，却竟似将压在心头的沉重大山一股脑儿全掀翻在地了一般，豁然清爽。「她叫渺方。」他不知道，如此轻然一句，终究只让那身后的海蓝女子惊诧无声。「她是这里的守卫大祭师，是渊梦城里万人景仰的大祭师。」

「大祭师……」果然是大祭师。可是，月妍呢？难道她就是月妍，亦或者，「渺方」，便是月妍淡忘一切之后的新身份？

「对了。」女子依旧沉思。可那身前的人却又只转过头，凝神一般看向了她。「我说，好端端我和你废这许多话做什么！」一瞬间，他就只再度冷漠而愤慨了起来。「你不是说要找那个名叫薛若澧的人吗。既然你要找他，那不妨现在就去——我不能保证我会很有兴趣知道你和他之间的故事。」

虽说是误会，但霖儿却也并没有开口辩解：或者，他也并不知道薛若澧是谁。可是，一个在这林间近乎土生土长的人，他不知道薛若澧是谁，可是，出镜却偏生说他还活着。难道，他当真只是一介凡人，一如旁人一般身陷在了自己的梦中，所以才活到了现在？

忖思，却终究不能得到答案。索性地，霖儿便只咬了咬唇，往后转身，大方地说，「那好，你现在就带我去——等找到了他，我一定好好答谢你。」

「省了吧。只要你别把我今天和你发的唠叨随意说出去就成——我是说，就算你是个大嘴巴，也请你出去山林之后，再大嘴巴。」梦之如此补充，反倒是直噎得那女子一阵脸白：她怎么样，都不会想要去八他人的卦。可是如今，竟是莫名其妙就被人冤屈了一把。可是，冤屈就冤屈了吧。反正那些事，也只权当是自己和青鸟，和悼灵的一份参照罢了。有些事，终究还是得好好打算，当断则断，不该一直往后拖延！

◇

纷繁的白雾，迷茫着人的视线。如今，悼灵却只在那林中缓缓沉寂了下来，再没有往前，或是退后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