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也不全是。」梦之的声音充满了感伤，难免心叹。

「怎么说。」

「渊兮的肉身和灵魂被分割。肉身被带到南方，由梦回所保存。而灵魂，则被深藏在这地宫西北的尽处。后来，经过世代的沉寂，他恢复了一些力量，所以才能够化生出薛若澧那样似凡人的梦灵，离开这片森林。」

「薛若澧，他只是一个梦灵？那，他离开的目的是……」如果他怀带着目的离开，那么，那样的目的，又和剑神宫会有什么关系？心下，虽然有所猜忌，却终究还是要等着旁人诉说，以免自己先入为主。

「渊兮虽然苏醒，但力量毕竟有限。想要逃离，却终究不可能。所以，他就制造出了一个梦灵，让他好离开这里，前往了灯影镇。我不知道他具体想要做什么，但是想来，应该也是一些报复的事情吧——连带着梦回一起怨憎，也不知道这是他身为魔的宿命，还是无奈的悲剧。」

「那，你知道他在外面的故事吗？」抽丝剥茧，如果可以找出真相，或许连带着剑神宫的秘密也可以一并揭穿。

只是，梦之终是摇了摇头，悲怆叹息，「我并不是很清楚。我虽说也是梦灵，但终究不愿意割舍这片山林。而他的故事，我知道的也并不完整。不过据说，当日他是仓皇逃脱回来的。后来，还陆陆续续有许多外人前来林中想要将他找到。——你们，想必也是中了别人的蛊，才想着要来到此地找寻他下落的吧。」

对于此，悼灵不置与否。而梦之也便只依旧浅叹，幽幽诉说。

「据说，薛若澧是在外边爱上了一个女孩，因此得罪了剑神宫。可是我想，应该不止如此。——薛若澧，因为他是梦灵，

所以自然知道渊兮的一切事情。所以在他心中的挚爱，永远都只会有梦回那个傻丫头。如今，即便彼此深恨着，可只要那样的怨恨没有解开心的锁链，那么无论如何，梦回都是他心中最为惦记和苦苦思念的一人。所以我猜，那个外地的女孩，应该是被他蛊惑，又或许干脆就是他选来利用的吧——因为后来的人们经常提及剑神宫的所为，所以我更加确定，他诱惑那少女，应该是有什么阴谋的。也许，是为了激发剑神宫和渺方和梦回之间的怨仇，也许，他还有着更加可怖的谋算。只是直到如今，剑神宫一直都不曾派人闯入其中，而所谓的战争也从来都没有明目张胆地爆发过，所以，我也就不太看得明白他的心机谋算了。」

如此，悼灵终是叹了一声，接话道，「或许，是因为剑神宫的宫主明白，这样的浓雾迷茫，他们即使闯入，应该也没有太大的胜算吧。」

「或许吧。」那一声微然的叹息之中，这样的梦之又岂会彻底放弃执念？「梦回那个孩子，她终究只会利用这样的浓雾来剥夺人悲伤的权利，让所有人都甘愿沉溺于欢快的事情之中。可是，所谓人心，终究也不是她能够随意掌控的。」

「那，你是否知道渺方有什么死穴，或者，梦回又有什么死穴。」悼灵认真询问，一时还补充了一句。「你不用告诉我具体是什么，只说有否就行。」

只是，那人却是笑叹，「谁会没有死穴呢？渺方的死穴，明摆着就是她的妹妹。一直不能和解，彼此之间一直怨恨。甚至，渺方都不惜淡忘了曾经所有的记忆，只记得要守护妹妹地幸福——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如果可以选择。我真希望所有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

谁想要去面对那些苦难的惆怅，谁又愿意一辈子在人海中畏首畏尾？可是啊，那所谓的幸福的梦，终究都有苏醒的一天。

然后，下一刻，他们都不禁停下了脚步，站在了第一处分岔的路口。

◇

近在咫尺的，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霖儿坚定地看着她，眼底却是出奇地没有半分畏惧——形体相似又如何，悲声幽叹又如何？那莽撞的灵魂，终是贴合着人的胸腔，连带着沉闷的旧事一起跌宕。

是的，她在悲歌，在轻叹。而与此同时，她回想起了自己曾经所遇到的所有事情。

那样的人，在灰暗中迷失。她苦苦寻找，却终究连一具尸骸都不曾得获。而身前，那悠静的女子，她虽然日夜悲叹，可却终究还是拥有身后这一道沉寂的尸骸以作念想——自己，终究还是比不过她的吧。

霖儿回首转身，看向那棺木中的冷寂幽影，不禁叹息。

薛若澧，薛若澧……

难怪宛竹说不可能再让我得到你。原来你，早就已经离开了这个尘世。

「你在怀念他。」霖儿轻语柔声，温和地注视着身前眼下那一道面容干净的人影。

「那你呢。你又是在思念谁。」幽影没有上前，但只浅声，凝着泪花，似在问，却终究没有半分想要亲近的意思。

「思念……」霖儿迟疑了一阵，苦笑，「是啊，是在思念。思念的，自然也就是自己最想要见到的人了。」

「你失去他，多久了？」

「也不算很久吧。五千年而已。」她笑的时候，其实心里在滴血。

「五千年……」梦回顿了一下，报之一笑。「你比我要幸福。」

「抱歉。」所以你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失去他的时光，已然匆匆五千载有余？

「不是你的错。只是我们没有缘分，执不起他的手罢了。」女子又是苦叹，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有多说。

「若你思念他，为何还要如此作践自己？你不认为，你替他活着，好好地活着，他九泉之下才能够瞑目吗？」

「瞑目？」梦回咬了一下唇，久久才说，「若是瞑目了，是不是就该要步入轮回，将我给遗忘了呢？」

「你怕？」

「难道，你不怕吗。」

如此，霖儿不免无言以对。身前，那近在咫尺的碧影，就宛若自己内心怅然的倒影。她在绝望，而曾经的自己，乃至于今天的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最亲近的人。我不求他记得什么。可我还期望他能够一生将我铭记，足矣。我不要忘记他，也只要他同样地回馈于我——他不需要记得我的容貌，他不需要记得我的声音，他不需要记得我的喜好，他不需要记得我们曾一同走过的地方。只要他还记得有我这个人，我就心满意足了。所以，我不能让他跌落黄泉——那样他会忘了我的！」

说着，末了，那样的女子却是高声地喊了出来，是在宣告，却也只是悲怆的无奈叹息：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还是姐姐亲手覆灭的魔！

——她，终究也不记得那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