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啊,青鸟依旧维持着笑意,即便相隔甚远,即便都已被火舌所舔舐,可是他却依旧面带笑容朝她安然地探着手,仿佛,她依旧近在眼前,仿佛,他如今所受到的折磨都不值一提,仿佛,他依旧能够在她的身前牵起她的臂膀一般……
他微然地扬起手,朝着那头顶绝望哭唤的女子微微一笑,任由着身下的火舌慢慢吞噬,将那光的翅膀,将那染血的浑身,将那一片片清辉都只彻底地消融在地底的滚烫烈焰岩浆之中!
身体,一点点被蜕成灰烬,随风,都不再飘荡,只沉寂在火海之中,化为幽冥之间的一缕尘沙。
“青鸟……”她扭曲着面容,恼恨着自己。她痴痴地遥看着他远去的方向,即便他的肉身已经陨落成烟,可她依旧痴迷不放。“青鸟,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什么都可以牺牲,我什么都可以抛下,包括我自己……”
泪,迷漫在她的胸腔,点点,克制不住地翻涌上来,连带着鼻息一并紊乱,连带着青色的泪涕都只哀伤地抽泣而出。可她,却依旧痴然守望——如果这是梦,那你的离别,是否就是这样的伤痛绝望,如果这是往昔或者将来的写照,那么有朝一日,你是否就要在这样的地方与我分离,被这分崩离析的大地彻底牵扯着坠入黄泉,再不复见!
“青鸟!你拿什么来回报我对你的爱!”
◇
斜晖脉脉,清辉摇曳。风,渐止。大地,也早已不再惊颤。漫天之中,独留下那崖上的女子哀凄着面容沉寂苦叹。
身体,依旧还被那厚重的大树给牵绊着。她沉寂山巅,苦苦痴迷着双眼,纹丝不动。
伤春悲秋,年华尽逝。一年又一年,春分,秋时,那凄绝的伤感之中,连带着她的生命慢慢消耗。可是,她仿佛没有任何知觉,一点点,就似要在这山巅的地方彻底同化为那一颗大树。
离别的人哪,若他永远都不会归来,那么自己,是该要无穷尽地等候下去,还是就此作罢算了?
那样的人,若是他彻底离别,为何,连一刻哀伤和绝望都不曾透露出来?
所以,没有答案的人便只这般沉寂地守在山崖之颠,任着天上云霾蜕变,任着时光荏苒流逝,任着树梢那青葱的叶脉从丰实到寂寞,再到生生不息,命理循环……
等待了多久,她早已不再计较。她唯一知晓的是,很多年,大地都不再颤抖,而等候的人,也一直都未曾出现。所谓“时光”,无论如何流淌,都带不去她分毫的哀伤和痴缠的爱恋情伤。
——你会否知道,在这样的孤寂山巅,有一个悲戚的女子一直等待你的眷恋?
¤
这一日,天空的白云厚重,静谧的红霞亦只安然地沉寂在天的一方。那淡然的绯红,早已不比当年的火舌和滚烫的鲜血令人凄绝。所以,再美的夕阳,都不过只是身旁那云霾深处不必在意的光。
“轰隆——”
突然!大地,猛地一颤。而她,也终于一个瞬间便再一度高昂起头。她惊惧地颤动面庞,她仓惶地站直起身,她在微风中凝望,也只渐渐地俯下了那等待的头颅。
大地,却依旧安宁,再没有第二次惊颤。可
是她不信,也不愿意信:苍天,大地。若神明要考验我,我只能说,除了等到,我只会等待。我的生命,早已被拘束在这山巅的树旁。而我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他曾经的容颜,一并他微然的笑貌。除非我再见到他,除非他所有一切安好——否则,你休想叫我离开。我不,一分钟,一瞬间,我都不要!
沧海桑田。当曾经的崖下如今流淌起了一条河流,当往日的灰烬都化成了如今碧色的农田,那么你的颜色,到底会在哪里?
¤
风,斗转。
轻盈的鸟鸣在云中回旋,斑斓的花海在深渊的崖下大地尽情地燃烧绽放。它们是那样的朝气蓬勃。可是她,那山巅上的人,恐怕一生都不会再有那美好的时光岁月。
如今,她静默着。身前的微光之中,那无尽深邃的崖底,这般的时刻里,那安宁浅淡的虚空之中,却是微微颤起几许光辉,青碧,带着几许血丝,它们摇曳在清凉的微风之中,在哀凄的伤痕中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点点光辉。
“那不是……”
一声心叹,女子仓惶地站直起身。她极力地探望过去,朝着那摇曳的光之羽尾探去臂膀。她在寻找,她在震惊。她极力地朝着那虚空之中守望感叹。
“过来,你们过来呀……”这些,当真都是他的光辉,当真都是他的羽尾?
多少年,失去了多少年,终于,见到了希望么?
她哽咽,泪流满面。只是,她依旧极力地探出臂膀,朝着那远处的清辉羽尾极力探望——仿佛,触及了它们,就等到了他!
然后,许久,如她所愿,她终于平安截获了一枚羽尾。于是,她便只细细地将它捧在手心,钳制,深怕有一刻她又会如当年一般失去他的臂膀,失去他微笑的身影。
手心之中,那是多么熟悉的光芒,那又是多么熟悉的暖意,是多么熟悉的芬芳——“青鸟!”
她俯首焦灼,急切地看向那深邃的苍茫大地。崖下,深渊,在那沉寂许久的冷清岩浆之中,那一袭清辉,是否当真还能够回来?
“青鸟,青鸟……”
绚烂的虚空之中,那片片泛光的羽尾都只安然飘零,游荡,乘着风,仿佛要走到这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而她,便只急切而又安然地沉寂在这山峦之巅——身下,早已化成那山巅大树的一部分。她早已和这整片山都融为一体。于是,那时节,她等回来的人,又会置她于如何?
¤
“如果这是梦,那我所看到的这一切,到底又代表着什么意思?”
◇
冷寂的地穴深宫,端坐于宝座之间的渊兮却是挑眉,冷然。而那浑身的妖异之中,终是凛冽地颤动着分明的浊流和可悲的尸腐之气!
“你……”看着他,感知着,悼灵却是惊颤,有些困惑。
如是,一旁的梦之却是上前,凝声:“我当然知道你的身份,我也当然知道你死得悲壮。可是你,终究都是这尘世的恶魔!枉我一直以为你对梦回情深一片,却没想到,你连她,都要恨憎至深!”
“是啊。怨恨——”唇角,妖异的笑意终是叫他显得更加阴沉可怖。“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当初的她,为何要那般狠心,一刀,深深地刺透我的心房!我的心在哪里,只有她,我只告诉了她一个人我的心房会在哪里为她而跳动!可是结果呢?结果我得到了什么——背叛,只有背叛!”
“呵,是呢,背叛。”梦之幽幽苦笑,却是颤着面容。隐约,眼底却是蒙上一层霜华,朦胧。“天下之间,当真只有她对你的背叛吗!渊兮——你是魔,你是这天底下可怖的恶魔!因为有你,所以这天下多少人都不得安生。所谓‘背叛’——呵呵。你以为有人会背叛你么!从头到尾,你都不过只是这场争斗之中被利用的一个棋子而已!渊兮,你不要否认,你从来,都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眷恋。你一出生,就注定要死在渺方的手上!”深深咬牙,那样幽深的怨憎,是对渺方的无尽感叹,还是对妹妹悲怆的歉意?
“我就知道。”意味深长的冷笑,邪媚的双眼之中,那涌动而出的,却是奔腾肆意的清光电芒。“除却渺方,还有谁,会那样迫切地想要将我置于死地!——梦之,渺方。你们两个主仆,倒是当真可怜的很。你以为你动手杀了我,当真就可以救赎你曾经的师傅么!你休想。死去的人,她永远都不会得到复苏。而你也永远,都不可能救赎那死去的月妍大祭师!她死了,一早,她就已经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
狰狞的面容,咆哮的悸动。如今的时刻,终究,连悼灵都不经意地陷在了惊叹的绝望之中。
“月……月妍?死了……月妍,她死了?”他如何问得出口,他又如何能够拿这样的言辞来面对那可能都已重伤的霖儿!月妍,那是八个人中的一个,那是他所尽力要带她走向青鸟的八人之一呀!好不容易才走进如今的地步,却就要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前功尽弃了么?
霖儿……我该拿什么,去面对你的悲伤,和满面的斑驳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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