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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青儿，青儿……”青龙仓惶着面容，稍许担忧心颤地感探身前。他轻柔地摇晃着她的脸庞，时不时还轻轻地拍打一阵。

末了，似良久之余，那样的身体终于缓缓有了反应。她微微惊悸着眉梢，用力地眨了眨，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

“破劫——”棠梨急声呼唤，分外惊喜。可是很快，当她只看清四周的环境之后，她终是彻底地安宁下来，面容之间，一瞬就只凄凉：方才那一切，难道都只是迷梦一场？

“青儿，到底怎么了？”感应着她的叹息，青龙不免忧心忡忡。可是不想，那女子依旧微微地摇了摇头，无声应答，眉宇之间反倒更是微蹙，难消悲怆之色。如此，便只叫人更加惶恐，惊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啊——”他的口气是那样急切，倒也叫人难以视若无睹。

“我没事。”棠梨浅浅报之一笑，神色却依旧分外惨淡。“我真没事。我只不过……”

“是做梦了？”一语抢言，倒也叫她轻然颔首，不再多言。

“嗯。”

“应该，不会是什么噩梦的吧——”虽然这般说着，可是感觉到棠梨的心颤难安，青龙便只悠然补充，宽慰，“想来，郁非也是善神。按理，他不该让人陷入梦魇之中的。”可是，即便如此宽慰，他的心头，也终究难以安定：郁非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知晓的并不分明。更何况，这样的地方，不见得只有郁非一人前来。万一被其它的神灵，譬如明诚作孽……

“善神。”心念，叹息。思虑一阵，棠梨也只缓缓放宽心绪，浅声，让那身前的人也不再多想。“你说的是。他好歹也是善神，终究，不会让我在这种地方彻底沦陷的。”所以，那样的一幕，当真是他对我的善意吗？

“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都梦到了什么？”青龙疑声，却是不曾察觉女子心下的黯然心叹。

“……”该怎么说呢？忍不禁，棠梨苦苦思忖一阵过后，久久方才浅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曾经，一直没能见到的一幕遗憾。如今，能够重现当日，到底，也该感谢他的吧。”回首，棠梨只再一度凝视那墙壁上分明静默的画壁，眼泪，却是只不禁地摇晃眼眶，颤动。

曾经一度悲怆难安，一直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诀别。无数人百口相传，或添油加醋，或刻意诋毁。而自己，终究百万年都不曾再见到那样的一幕。而如今，就在梦中……郁非。那样的人，他到底是好人，还是恶贼？他在自己脑海中重现那一幕，当真，都是发自于善心吗？

墙壁上的画作如今虽然年代久矣，可那清晰的眉宇，那浅笑的酒窝，那传情的眼神——那样的少年神，他到底，是将所有人都放在心上了的吧。只可惜，那样天真聪慧的神，却终究被迫陨落在了哥哥的强势逼迫之下。到底，也是人间一段不可逆转的惨事！

“棠梨。”正思忖着，身后的人又只轻声。“我们，还是先往里去吧。这些画，如果当真会迷惑人心，我们，还是尽量别再靠近的好。”

“也好。”棠梨缓缓答应，一边也只轻然迈步，走向那山洞尽头的地方：郁非巧手，擅长镌刻绘画。而他那仁慈悲悯的内心之中，那满目白莲的芬芳，到底，是给了自己一个送别他的绝好契机——这样的恩情，自己又该如何偿还才是！

◇

步履摇曳，身影翩然。

山洞的尽头，待得渐近，他们便只发觉那近处果然是一个封存起来的壁障结界，依旧还是归属于溯源的力量。而如今，在那壁障之间，却是光影闪烁，隐隐还只混淆着人的眼力，叫人难以辨清那其中封存棺木之中的少年神祇：看不清，就只缓缓凝神。还好，对于那曾经见过一面的棠梨来说，她终究还是能够确认那少年神的身份：莲花般素净的脸庞，永远似微笑的面颊，那一张凄然悲悯的眼角，存留的，只有对这世界无尽的怜惜，和深情眷恋。——可是，也就是这样的神，终究要再次度过千百年寒暑，终生不曾外出一趟。

“棠梨，是他么。”良久棠梨都不曾看口，如今感探不足又无法探视的人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他。”棠梨一边浅声应答，一边也只愈发用劲地往前靠近。

只是，那坚固的壁障却依旧冷漠无情。闪灼的光影之中，分明倒映着人的模样。明明不过三步之遥，可却终究好似千丈有余——郁非呀！你就这样，阻挡着哥哥的探望吗？你对他，当真就已经绝望至此吗？

可是，心叹，却终究无人应答。棠梨，就算她不曾亲历那兄弟之间的最后诀别，可是，对她而言，那曾经神明之间的千番算计，何尝又不是破劫身间信手捏来的得意之作——众神，有哪一个，能够逃得出他的算计呢？

而如今，棠梨便只齐心用力，硬生生就想要将那护守的壁障彻底冲破，势必，一定要将那样的神祇彻底复苏！

¤

“棠梨！”感觉着她开始有了些许脾气焦灼，身前的青龙难免疾声，喝止。“还是别太冲动

的好。这里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陷阱机关。”

“怕什么呢。”笃定地回答，清冷的棠梨反倒是更加凝神运劲起来。“料想，郁非是善神，他总不会想要在这里大开杀戒的。如此，并不合乎他的心意。而且至于溯源，她也不是个恶人。他们两个，都只是太过悲天悯人。而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成为这世上最为苦难的落魄一对。”可是说到底，何尝，不是因为无力撼动那哥哥们的冷漠寒心，他们又何必要借助自己的牺牲来压抑那众神的力量颠簸！

——往事之间，那样的一对人，何尝又不是自己所鄙夷的对象。可是到得如今，再只这般念叨起来，那心绪之间，似乎也隐隐有了些许愧疚，或不舍得。

“虽然这样说，但是也难保万一。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吧。”青龙细细凝神，冷静地感觉着周围一切的气流变化。而心中，那微微颤栗的女子幽影也只尽力地用着直觉探询着破壁的方法。

“嗯。”如此，棠梨也只好答应。

可是，就算她有所应允，那坚硬的壁障终究叫人难以刺透：这样的光华，那般的强劲。云翔的结界是，翩廻的结界是，破劫的结界亦是。到如今，就连那溯源的结界也是——天下间，当真就没有可以轻易刺透他们封印的方法吗？而自己，难道，就要在此用及破劫的力量么？

黯然，失色。手中的力量终究无能为力。可是，就在眼前，难道叫人转首离去吗？

曾经，自己还暗地讽笑那等候寻觅多年的明诚。可是如今看来，就算已近在身前，可自己一样毫无办法！所以，还是自己太过高估，还是自己根本就不曾弄清状况？高高在上的神祇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他们高人一等，而自己，那般卑微，又如何能逾越那宽厚的天堑鸿沟！

如此心忖，棠梨不免心念着放手离去，一边转身，却是缓缓回到洞口，俯身跪拜：“婢女青灵有罪，冲撞神祇。还望神祇大人海涵，饶恕奴婢。”说话间，动情时，那颤栗的眸眼之中却竟是泪若梨海。

“青儿……”想不明白。可是一转眼，青龙也只会意地往后退却一步，离开了那近身的封禁之地，一如女子一般跪拜俯身，虔诚至极。

◇

时光缓缓流逝。而那一双璧人也都只无声俯首。尤其是棠梨，额头贴着地面，看不见任何神色变化。双手摊直，掌心向上，整个人，都只如一只卑微的蠕虫，彻底拜服。

青龙终究不知，曾经过往，那傲慢的天女也曾犯过大错。

那一时节，大雨滂沱。而她，就只孤身一人在那天阶之下悲声落泪。漫天的雨水冲刷着她单薄的衣衫，冰凉的寒意宛若千针刺透。可是那一日，骄傲如她，始终都不肯认错低头——是啊，她犯了什么错。不过，就只是在众神之前不小心倒洒了一杯酒。可是，就是这样的小罪名，却终叫那孤傲的神明斥责于她。

一整日，漫长，却是一直跪拜，终究不予认错：说到底，真是她错了么？她不过，就是在宴席上认出了那曾经的贼人：破劫！是啊，就是他。因为有他，所以自己全族灭绝，因为有他，所以自己在死亡线上走过一遭。可是，到如今，那样的神祇依旧孤傲在上。而自己，就要在他的跟前卑躬屈膝——为何，为何他还活着，为何自己的酒壶，要为他而倾倒！

因为不服，因为怨憎，所以那样的女子终是傲骨凛然，长久不屈。于是，她就在那冰凉的雨水中力竭摔倒，只在无情的海浪中失去意识。

可是醒来时，那样的少年神就安然地站在她的身前：那是一席高床软枕，那是自己从来都不曾体验过的奢华器具。可是自己……

她惊诧地扬起头，问那少年：一面之缘，她就已记住他的身份：郁非，十二双生神祇中，“善良”的存在。

“神祇大人恩德，奴婢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