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们不用管。有空操心这个,不如赶紧去置办雅居。”如烟凌厉的眼神叫人无从抗拒。“还有,你们记得,雅居之中,除了梅花,其它的植物一律不许出现,字画也是。还有,赶紧备好热水,我们家夫人要洗洗风尘。另外,你们也且派人去置办菜席,可千万不能简陋,也不能见着半点荤腥,明白么!”
“明白,明白……”到底也曾接待过不少的名门望族之贵客,这点把握,那群小厮还是有的。唯一需要费心的,也就只有这般时候的诸多忍让——等进了门,消了费,银子这种东西,自然哗啦哗啦就掉出来了——烧水是钱,开饭是钱,赏花是钱,听曲是钱——多走一步,就会多掉下一两黄金。如此好的买卖,受点气,又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那小二也便不再多费唇舌,赶紧回到楼中,吩咐人着急去办。
只是如此,空仙却是依旧只神色淡然地倚靠软轿之中,眼底柔情蜜意,细细地看向怀中的雪色灵猫,低声,浅叹,“喵儿。这一次出来,可是辛苦你们了。”怀中的白猫终究没有回应。甚至,那一群围绕的侍从在这冰雪之间依旧从容淡定,仿佛落在身上的雪花不带任何凉意:是的,这般的人影,终究都只是曾经的一些幻影。他们,没有感觉,也是因为曾经的那时候没有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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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阵,那小二方才再度出来,虽然依旧不曾见着传说中的神婆迎接,却到底也尽了他们最大的架势:两行侍者侧立,齐齐弯腰俯首。这样的欢迎队列,不免叫人看着惊心:看来,那曾经的魔之六道在这里也混得相当不错嘛。也不知道,她是否当真会和自己说那些事情呢。
虽然没有决胜的把握,但空仙终究还是已经来到。如今,她便只探身,只在一旁的如烟替她撩开轿帘之时,她缓缓地步出软轿,踏在那即时送上的木梯之间——当然,那个东西也有名堂,非得叫做“宾至如归梯”。
“夫人,您请——”俯身鞠躬,说着,那迎头的小厮也只将这华贵妆容的女子迎入后堂——她是那样的倾城,无数的过客都忍不住翩然回眸,久久不曾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半分——可是,如此美貌的华贵夫人,如今她来找神婆
,到底又所为何事?莫非,她也是来“求子”么?
——无数的风花雪夜,伴随着无尽的王孙贵胄。可是他们的生命之间,到底暗藏着无尽的机关算计,尔虞我诈。而更多的,却是连留下一系血脉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求神拜佛,终究不如远离尘嚣,彻底避开那无尽的丑恶与罪孽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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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一路指引,到得后院,却也阆苑环绕,曲径通幽。而在那尽头,便设置着几间清净的雅居,芬芳四溢。“您看这间,装饰的可还满意?”这是右厢房。而再看其它几间,好像已经有人入住。料想,是前来求见神婆还不曾离去的人吧!
听着,搀扶的如烟也只放开空仙,入房先行查看一番。良久,她方才出来,悄然低声,别样缓和:“夫人。一切都好,只剩梅花,可以入住。”原本墙上悬挂的青松图,紫竹林,如今也都已经彻底撤去,再也不见。
“好了。那就这间吧——如烟,你带几个小厮下去领赏吧。”吩咐着,空仙步入房中,随手便放开白猫,任由它沉寂门旁,一边也只示意那门外的侍从们关掩上门。
“你们几个,留下来伺候夫人沐浴更衣。你——”说着,如烟冷冷地看了那小厮一眼,低沉。“跟我来吧。去领赏。”
“多谢,多谢姑娘,多谢夫人!”有些好话,到底要多说几遍才能够让人心满意足,才舍得叫人放开钱袋。
可是,这样的凡人和幻影终究都不知道此时此刻空仙的心头所想:曾经那年,自己就在这茫茫人海中遇上了那个凄婉可怜的玉可儿姑娘。她是那样娇弱,眼带梨花。乱世风尘,却到底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够随波逐流。还好,那年头,她遇上了一个真心待她的人,一个,人海中温软如玉性格温和却也刚毅无比的伟岸英雄。
而如今,自己这般四处奔波,所为的,所求的,所能够依托的,又到底是些什么?天下之大,又可有哪个地方藏着一个人,正静静地等候着自己归去,随时都可以送上一抹香茶,一盆温水,一句轻吟浅唱?
可是,那到底都是凡人的生活。自己,从一出生,就不是一个平凡的人。所以,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去尝试那些凡人的生活——可是如今,是否,自己就可以借着这个华贵人的身躯好好地活上一段时间,安然且静默地享受这平和的一段时光?
然,还不待她有所心宽,那一侧的墙壁之间却竟是有人着急站起,仓惶呼唤:“喂,你过来!”那是一个焦灼的女声,带着些许怨气和怒意,难免叫人心中有疑,侧耳倾听。
“怎么了,王夫人?”这是那个小厮的声音。看来,他已经从如烟手上得到了赏银——若是有一天,他发觉那些赏银不过就是一团泡影,他又该如何呢?
“隔壁,来的这是什么人呐?”那人极力地压低声音,却也还是逃不过空仙的耳力。
“小的不知。”小厮如实作答,但很快便又补充,“不过小人看她,倒是一脸的福气相。妆容圆满,华丽大气。不像您说的那个病怏怏的人哪。或者,您说的那个人,她不会来了吧?”
“胡说!”女声陡然喝唳,随即又只低声,似蹙眉。“那个贱人,她求了老爷说一定要来这扬州城求拜神婆的,怎么可能不来!——你倒是说,隔壁的女人,她都有些什么喜好。还有,她身上,可有什么能够表露身份的东西么?”
“这个倒不曾有。不过夫人,您也别太杞人忧天了。我看她,也并不是您前日说的那个小骚货。您不是说她特讨厌白色吗。隔壁的这个女人,她怀里可是一直都抱着一只雪白大肥猫呢!”
“大白猫……”女子终是叹息,分明带着几许遗憾愁肠。“唉,大抵也是我太紧张了吧。你先下去吧。替我好生看着。如果那个人来了,你可当真要即时地和我说,知道吗!——赏银的事情,少不了你的。”
“放心吧,夫人。您交代的事情,小的自然替您办好。”
隐约,声音渐弱。可到底,也是看在钱的份上。而如此,空仙便明白了些许,幽叹:大抵,又是官宦富贵之家的权力相争吧!
母凭子贵——没有子,再美貌的女人,也终究都是件货物。饱受别人欺凌不说,随时都还可能搭上自己的性命。
所谓凡人,原来竟都是这样生活的么?
她独自地倚坐窗前,等待着,却也心悠悠然:凡人都会老,尤其是女人,老的也更快。也不知道那一年,玉可儿,她遇上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所遇上的那个人,到底是将她一辈子都当成爱人,还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容器?也不知道那时候,她有没有遇上什么可悲的人,有没有遇到那难过的结局。
青天遥远。往事如风。有些人,早已埋葬在了风沙之中。即便问天,也终究不可能再见到他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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