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倒提醒了许瑶,陡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她说不定会把我的孩儿抱去……”刚才太欢喜了,都忘记她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便是真生了皇子,也没资格自己养。
宫里不成文的规矩,身份太低的妃嫔,连住处都要依附着高位妃嫔,养下孩子来,多半也就是所依附的高位妃嫔代养。
譬如说皇帝,生母是袁太后宫里的宫人,所以幼时就养在袁太后膝下。再譬如端王,生母是贵妃;佑王,生母原是婕妤,生子后升了充媛,好歹能自主一宫,才能自己养儿子呢。
但现在宫里高位嫔妃少,袁梅两位又都是新入宫,并不喜欢自己宫里住着小妃嫔来分宠,所以低位嫔妃们分散在几处宫殿中,都并没有依附的人。像许瑶,如今还是在永和宫住后殿呢。前头正殿偏殿都空着,她们也没资格去住。
没有依附的主位妃嫔,那么这孩子究竟怎么养,就单看上头太后、皇后和皇帝的意思了。
若许瑶是太后,她一定会把这孩子放到景阳宫去的——如果是个儿子的话。但,袁胜兰会好好养这孩子么?还有,留子去母,也是常事啊……
所谓一石击起千层浪,更不用说皇帝的头一个孩子可是一块巨石。不但各宫里都在议论着许美人,消息还迅速传出宫墙,冲出京城,走向了全世界——啊,全国各地吧。
“大姑娘有喜了?”知晴眼珠子瞪得溜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不高兴吧,那总是少奶奶的姐姐,若是生下皇长子,少奶奶做为许家女总也有好处。可若说高兴吧,大姑娘可没把少奶奶当成亲姐妹。再说了,大姑娘都有喜了,自家少奶奶,这还没能圆房呢……
知雨也是这么想的,同样一脸不快。
“你们管她呢。”许碧刚射完箭回来。她现在已经换了一张新弓,命中率也提高了不少,心情正愉快呢,听见这个消息丝毫不受影响。
“把弓放好了。”她用新弓,旧弓就给了沈云婷。没错,现在沈云婷也跑来跟她学射箭了,当然,晚上还跟她一起去学倭语。
连玉翘没有晚间课业,这种事如无必要当然还是人越少越好,拉沈云婷去是为了见见人,连玉翘就算了,真要让她去,她得吓死。
“你姐姐倒是运气不错。”沈云殊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后宫这许多人,竟让她拔了头筹。”运气这种事,可真说不准。
许碧笑了一笑:“她年纪大些。”
沈云殊不以为然,只当她在讲笑话:“这种事哪还讲究长幼有序的。”
许碧没说话,心里却把新入宫的嫔妃们的年纪都过了一遍,大都是刚刚及笄,才是初中生呢,身体都没发育完全,生什么啊。倒是许瑶因为婚约的缘故年龄最长,今年已经十七了,理当是一群小嫔妃们中间发育最好的,所以她第一个有孕,可能还真不是运气。
不过这话她是不会说的,便只笑了笑:“嗯,或许真是她运气好。”
知晴终于没忍住嘟哝了一句:“怎么就偏她运气好……”
沈云殊笑了一下:“你们少奶奶运气也不错。”他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借着许美人的光,你们少奶奶的诰命文书下来了。”
一时间两个丫头全都张大了嘴,直到沈云殊把手中的匣子放到桌上,两人才一脸敬畏地挨上去,双眼圆睁地看着沈云殊打开匣子,拿出了里头的东西。
诰命文书是丝织出来的,五品封宜人。因沈云殊是武官,这文书用葵花引首,抹金轴,里头柳叶篆织着“奉天诰命”的字样,有升降龙盘绕,看起来好生贵重端严。
知晴下意识地将两手在衣摆上抹了又抹,还是没敢伸手去碰:“少奶奶如今,是诰命夫人了……”
许碧倒是伸手就拿出来了,闻言一笑:“还不能叫夫人呢。”一品到三品才能称夫人,她就是个宜人。若人家奉承也就罢了,自己却是要明白点。
“早晚一定会的。”沈云殊也伸手摸了摸那诰命文书,手指顺便划过许碧的手背,就往人家袖口里伸了伸。
许碧心里一暖,冲着他一扬眉毛:“借了大姐姐的光?”虽说这只是个借口,但许瑶要知道得气死了吧。她怀孕,却叫她得了好处。
沈云殊的手指在别人袖口里摸来摸去,心不在焉:“这事儿也拖得够久了。”
许碧借着文书的遮挡在他手腕上掐了一下:“也够快了。”才几个月呢,听说有些申请诰封的被礼部拖上一年两年都是有的。
沈云殊还不肯收手,随手把诰命文书扔给知雨:“好生收起来。”五品宜人当然不够,他还有得努力呢,至少不能叫她比自己的姐妹差。许瑶现是正四品,若是生下儿子,品级自然还会往上提,那他真要赶紧努力了。
他这一扔,险没把两个丫头的心都吓得从喉咙里跳出来,像捧什么似的小心翼翼把文书卷好放回匣中,自去找妥当地方保管了。
屋里没人,沈云殊顺手就把许碧拉过来抱在腿上,还摸摸人家的脸。别说,运动之后又用温水洗过,许碧的脸红润光洁如同六月里的鲜桃,着实让人想多摸两下。
许碧有点哭笑不得:“封了诰命,不该摆上香案跪接什么的吗?”结果沈云殊就那么拎进来,然后再那么扔给两个丫鬟……
“出了京城,并没那么多讲究。”按说这都应该有官员前来传旨的,但事实上本朝请封的人有多少,礼部哪儿忙得过来?尤其是京城之外的,难道叫礼部官员千里迢迢就去送这么份诰命文书?不过都是着人送达即可,自然也就不强求什么跪接了。
“再说,只是五品宜人,又是这种时候……”钦差死了不说,对外的说法还是因为许瑶有孕,因不知是男是女,这一胎又不知能不能保住,所以皇帝不好现在提她的品级,就给她娘家人一些封赏。恰好她娘家妹妹这里在求诰封呢,皇帝就随手批复了。
这方法当然是很好地遮掩了皇帝与沈家的关系,但这会儿沈云殊又觉得不大痛快了。他凭实力给妻子求回来的诰命,却要挂别人的头衔,真要是闹腾得满城皆知,恐怕许碧日后出门都要有人指指点点了。
“怎么不高兴?”许碧也摸了摸沈云殊的脸。封诰下来了不是挺好的事吗?难道是因为她表现得不是太高兴?
“有了诰命,以后我去哪儿底气都足了。”这也算是一份重礼,多少女人想要都没有呢。沈云殊费了力气弄来,她的确应该表现得再高兴一点儿,“多谢大少爷了。”
沈云殊笑了一笑:“你喜欢就好。司家长子来了,说是水土不服,一到就病了,袁家正说要把人接到自己府里去。”
“袁家倒是会讨好,我还以为司御史一死,袁家就跟司家……”
沈云殊轻轻摇了摇头:“司敬文之前往福建去寻父,据说是中途落水,尸首都不曾找到。”
许碧猛地一抬头,险些撞上沈云殊的下巴:“司敬文死了?”
“落水。”沈云殊重复了一遍,“听说他当时得了秋痢却仍要坚持往福建去,结果失足落水。那一带水流颇急,袁家雇人打捞了数日都未见尸首。”
“难道是袁家——”许碧皱起眉头,“可这是为什么呢?”而且,司家长子也水土不服?司俨水土不服据说是拉肚子,司敬文秋痢还是拉肚子,现在司献文又拉,倘若不是杭州跟他们司家人犯冲,那就是有人想把司家一窝端?
沈云殊却又摇了摇头:“司献文若是有什么对袁家不利之处,他断不会来杭州。”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袁家这是要做什么呢?”
“我在想——”沈云殊低声道,“司献文一到杭州就病,实在是太明显了。如此明显,袁家不像是要害他性命,倒像是有意让人知道似的。”
许碧灵光一闪:“他们要钓鱼?”可是钓谁?
沈云殊满意地摸摸妻子的脸:“我疑心,司敬文未死。”
许碧顿时脑补起来:“难道是司敬文得到了袁家什么把柄?是司俨给他留下的?袁家也知道他没死,所以用司献文来诱他……”
“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沈云殊点点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能只有找到司敬文才能知道了。”
记得收藏(斗破小说网https://www.ece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