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许碧道,“所以才要抗倭呢。这些倭人,别瞧着不过一岛之国,野心着实不小。”
苏阮叹道:“从前我在家乡的时候也曾听过一点,只是闽地离得远,一向还安静,竟不知这些人都摸到那里去了。这若不是被发现了,倭人突然登岸,沿海百姓全都要遭殃了。”
两人感叹了一番,外头就有内侍来报,说沈大人在宫门外等着接人了。苏阮不由得就笑起来:“这我可不敢留你了。”
许碧笑着起身,两人携手往外走,许碧才低声问了一句:“姐姐在宫里可好?”
苏阮心下微酸,也低声道:“陛下待我也好,娘娘也很照看我。你放心吧,我知道平安就是福气。”皇帝对她宠幸并不多,但就是知道了她曾被倭人劫持过好几日,却也再未提此事,每次召幸她时都是一如从前,苏阮心中已经十分感激了。
至于皇后——皇后是六宫之主,她只是个小小的才人,皇后若是想抬举她,那是她的福气。至于别的——她是比不得许碧有福气的,既然命运给了她这条路,那她就只能想着如何在这条路上走好。
许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捏了一下苏阮的手道:“姐姐多保重自己。”随手拉下腰里的荷包扔给一边的清商,“好生伺候姐姐。”这才跟了传话的小内侍出去。
苏阮目送她走得看不见人影了才回自己房里,便见清商拿了那荷包递到她眼前,小声道:“才人快看。”
这荷包还真不小,许碧那般大方地当众扔了给清商,苏阮原以为里头装的是香料或小玩艺儿,却见里头是一把打成瓜子花生样的银锞子,一钱一个,总有几十个。夹层里还有二十张银票,皆是十两一张的面值,用起来方便。
苏阮看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小心收起来。那荷包你就戴着罢,只说得了两个银锞子。”
许碧走了没多久,这边的消息就已经送到了交泰殿,当然,荷包里的内容是没人知道的,来送消息的宫人也只能猜测:“清商只说得了两个银锞子。可奴婢瞧着那荷包怪沉的,该有好几两银子。”
梅皇后对几两银子并不放在心上,她关心的是许碧与苏阮说的话:“如此看来,她们还确实有些交情。”听说话似是十分投机,但宫中之事却未曾提到一句,可见交情也还有限。或者说,苏阮是个安分的。
“这几天,多提着皇上往明玉阁去吧。”梅皇后阖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若是可以,哪个女子愿意把丈夫往别的女人房里推呢?可她是皇后,却偏偏又无子。
观察了这两年多,她还是选定了苏阮。论才貌,苏阮皆不十分出挑,唯有心气儿平和这一条可取。但这就足够了,她不需要一个想着跟她平起平坐的人,就是将来,她也不想有两宫太后……
许碧走出宫门的时候,只觉得想长长吐一口气。后宫锦绣辉煌,可总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及至看见沈云殊骑在马上,正冲她招手,那股子压抑就不翼而飞了。
“袁氏可有难为你?”沈云殊也不骑马了,直接上了马车,才放下帘子就拉了她上上下下地看,还真被他看出来了,“头发怎么重新梳过了?”
许碧是在苏阮那里把发髻重新理了理,梳的也还是原来的桃心髻,偏就被他看出来了:“眼睛真尖。急什么,我慢慢跟你说,好多事儿呢……”
说是好多事儿,其实马车到了家,事儿也都说完了。
“袁氏这个疯婆子!”沈云殊毫不客气地就骂了一句,脸色阴沉,“亏得是你,换了别人,必定吃亏。”就是没吃亏,也觉得憋气得很呢。
“罢了。”许碧倒不怎么在意袁胜兰,她更在意梅皇后的态度,但偏偏对皇后,至少现在他们还没有什么办法,“以后想来也没这么多理由让我进宫了。再说,今日进宫还见了苏姐姐,也算是件好事。苏姐姐气色还不错,我也能放心了。”
沈云殊闷声道:“我跟皇上说了,我扳倒了袁家,袁胜兰岂能不记恨我?她抓不着我,少不得把气往你身上撒,以后除了朝贺,可别再让你进宫了。皇后娘娘或许不知,皇上却是知道的,你跟许婕妤也没什么姐妹之情,不见也罢。”
许碧微讶道:“你就这么跟皇上说的?”难怪皇上今日特别跟她说了句话呢。
“自然。”沈云殊其实十分憋气。男人在外头刀枪箭戟地拼命,难道是为了让女眷去宫里受辱的吗?
许碧靠在他身上,笑道:“有皇上这句话,想来以后那些人也会收敛些。”只要她不进宫,袁胜兰就是想发疯也找不到人。
沈云殊还黑着脸,许碧拉拉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指跟他的手指勾在一起玩儿,笑道:“我都回来了,就别再想这事儿了,且看以后罢。我跟你说,我今儿在宫里见到了梅大儒的女儿。”
两人正说着,就有外头人来报:“梅家来人了。说是来道谢的。”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许碧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就是梅解元。”芸草回话素来都是打听清楚了的,“还带了个瞧着有些年纪的妈妈过来,自称姓陆。”
梅解元乃外男,自然是沈云殊招待,这位陆妈妈才是到后宅来见许碧的。
陆妈妈衣着简朴,衣裳都是细布的,就是头上不过戴一根银簪,耳朵上一对银耳环罢了,见了许碧恭恭敬敬行礼:“我家太太这些日子身上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人,不敢到处走动。家里姑娘就是因着太太这病才去上香,谁知就惊了马,多蒙沈大人和少夫人相救。”
许碧笑道:“外子跟梅大儒和两位长公子早是相识,实在不必如此多礼的。”
陆妈妈忙道:“这些日子 ,我家太太病着,大少爷在翰林院修书,二少爷又外放了,姑娘怕太太知晓她路上惊马倒担心,便不曾跟家里说。恰好宫里皇后娘娘时常召姑娘进宫陪着说话,姑娘就跟皇后娘娘说了这事儿,求皇后娘娘出了谢礼。这实在是——今儿太太才知道了,责怪姑娘自作主张,紧着叫奴婢来向少夫人道谢兼赔罪的。我们姑娘一向在家里,外头的事不大知道,原是想着娘娘那里备的定是好东西,却不想反倒劳少夫人辛苦,奴婢先替我们姑娘向少夫人赔个不是,等我家太太身子好了,再来亲向少夫人致歉。”说着就起身要行礼。
就算看在梅大儒的份上,许碧也不会让她行这个礼。芸草早眼急手快地上前扶住了,许碧便笑道:“梅太太太客气了,咱们两家,实在无须讲这个的。说来我也不知晓梅太太身子不适,不然,本该我登门探望的。妈妈回去,替我问个安才好。”
陆妈妈自然连道不敢。又吃了一杯茶,说了几句闲话,前头来说梅若辰要回去了,许碧这里才叫知雨送了陆妈妈出去。
梅太太当初带着梅若辰梅若婳兄妹进京,原是住在承恩侯府的,只是梅汝清带着两个儿子来了之后,皇帝赏了处宅子,一家子就从承恩侯府搬了出来。
可宅子有了,平日里的开销却是要自己负责的。梅家不算清苦,但也并不怎么富裕。梅大儒原有一份家业,梅太太也有嫁妆,却都并不丰厚。在岭南时还好些,虽然三个儿子都要读书开销不少,但梅大儒为人指点学问,也常有进项。且岭南地方东西便宜,又有个小庄子出产米粮蔬菜之类,尽够度日了。
京城却是不同,乃是个米珠薪桂的地方,纵然添了梅若明的一份俸禄也不够用,还是因梅大儒在军中教授倭语,另得了些金银赏赐,方才过得日子。故而陆妈妈和梅若辰这回过来道谢,还是坐了雇的马车,梅若辰也坐在车辕上,同陆妈妈说话:“沈少夫人可有嫌谢礼简薄?”
老实说梅家的谢礼确实不丰厚。不过梅若辰这么一问,陆妈妈就微嗔道:“三少爷可别这么说,哪家会这样的。沈少夫人什么都没说。”就是有嫌的,也不会拿到面儿上来啊。
梅若辰笑道:“我这不是怕妈妈受冷落嘛。”
陆妈妈看着他长大,简直拿他当自己儿子一样,看见他就欢喜,笑道:“那三少爷也别这样说,叫人听了,说三少爷失礼呢。沈少夫人挺客气的,直说跟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有交情,无须这么外道的。”
梅若辰摸了摸下巴,忽然凑近陆妈妈耳朵,小声道:“听说沈少夫人生得十分美貌,是不是真的?”
他笑嘻嘻的,一脸孩子气,陆妈妈又好气又好笑,板了脸道:“三少爷再这样,我可要告诉老爷太太了。”却还是答了,“沈少夫人确实生得好。”
梅若辰笑着追问道:“比妹妹如何?”
“哪有这么比的……”陆妈妈想板脸,却是素来宠爱他惯了的,实在板不起脸来,只得道,“沈少夫人生得好,也会妆扮……”
梅若辰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是比妹妹美貌了。”
陆妈妈叹道:“三少爷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被老爷听见,只怕还要挨板子的。”
梅若辰不怎么在意地笑道:“横竖也不是没挨过。再说,我只跟妈妈说几句罢了,跟别人哪会提这种事呢。这若是父亲因为这个打我,就是妈妈不疼我,去跟父亲告密了。”
陆妈妈被他哄得直笑,问道:“三少爷不是去见沈大人了?”
梅若辰点点头:“难怪父亲喜欢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忽然一挤眼睛,笑道,“还一表人才哩。许家得这个女婿,怕不要欢喜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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