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女孩一把扯住我的袖子,疯狂地摇了摇头。忽而,大片大片的泪水从她的眼里滑落而下。
那串泪珠从她的脸庞划过,泪痕清晰无比,聚集在她小小的下巴下,又滴落在草地里。
“不要,姐姐,求求你不要把我爸带走。我这样没事的,你帮我求求那个哥哥,求他不要把我爸爸带走好不好。”
她颤抖着身子哭泣着,我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为什么?”
就算她只有四五岁,但她的“懂事”未免太过了,做人最起码的疼痛,她还是会有的吧。她呆在那个男人身边,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郑莲摇了摇头:“姐姐,虽然我看起来很小,其实我已经有八岁了,只是因为长期饿着,所以才会长得很矮,像四五岁的孩子。我如果想走,早就走了,所以姐姐,你不用管我的。”
她居然啊有八岁了?难怪说话方式的确比四五岁的小孩成熟不少。我将那股极其讶异的表情硬生生地压抑下去,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选择呆在自己的父亲身边。
“你妈不管你吗?”我问道。
女孩勉强地笑了笑,那种看起来很满足却充满哀伤的表情,简直就是我这辈子在这世上看过最苦的样子。
说实话,我宁愿她在我面前痛哭一场,也不愿意看到她这样明明很难受却还要朝着我笑的模样。
“我妈疯了,每天她都会跑去田里‘玩’,到了晚上就会自己回来。爸爸这么堕落,妈妈一下正常一下疯癫,如果我还离开这个家庭,那这个家庭就彻底,没了。”
说到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我能感到她的情绪似乎是彻底崩溃了。她抬着头望着我,眼里似是又看到了一束光。
“姐姐,你一定有爸爸,有妈妈吧。如果你是我,你会丢下他们自己一个人去生活吗?”她的话让我屏住呼吸,一时之间竟然颤抖着手说不出话来。
我......我自然是不会的。
可是,可是这根本就不一样啊,一个家暴的男子,本就不配拥有家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家庭”早就没了,早就没了!
似是看我不愿意答应她,她带着哀求继续同我说道:“姐姐,再大的雨,也会有停的那一天。我相信有一天,妈妈会正常起来,爸爸会因为觉得打我没意思而停手。我想有一个正常的家,而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只有他们能给我,一个家啊!”
我身体猛地一震,一把拉住眼前的女孩,便将她拢入怀中,“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姐姐知道了,姐姐会和那个哥哥说的。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知不知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长大了赚钱给你妈妈治病,让你爸爸的生活好起来,变的不那么暴力。
而这一切的重任,这沉重的负担,便要早早地压在你一个小女孩的身上,尽管你因此而觉得窒息,觉得喘不过气。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将小女孩拉到屋子里的时候,再次看到那个邋遢的男人,一时之间,恍惚不已。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在如此环境下成长的女孩,依旧如此懂事,如此顾着这个家?
刘法医从另一边的屋子走出来,有些失望地朝我说道:“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知如何,我竟松了一口气。也许是现在的我存在一些私心,听到小女孩刚刚和我说的那番话,我竟然不再想去问她尸手的事情。
也许一切都是巧合罢了,再说了,刘法医也没搜到我之前挖到的那具尸手。
见刘法医有些泄气,郑和笑了笑:“这次让你们来做客,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下次你们若是还想随随便便搜查,我可就没那么客气。”
刘法医刚走上前去,我便一把拉住他朝门外走。他没有甩开我的手,只是任由着我拉着他,没有问我为什么就这样走了,而是静静开口在我身后问道:“你哭了?”
我们走了一段距离,到了一旁的路边时,确认他不会回头,我这才松开手,转过身朝着他淡淡说道:“没有,我只是笑出眼泪来了,笑哭的。”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我怕他看出我说谎,于是干脆低着头,语气还故意说的很轻快。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福尔马林香味,竟然还有些安心。
“说的人都不相信,听的人又怎么假装相信?”
他将手搭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叹了口气继而说道:“我们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因为我们不是救世主,也不是上帝。”
内心是无比苦痛,脸上还要故作轻松,这便是人们时常不得不做,也只能做的事情了吧。
“是啊,没有审判者,也没有救世主,更没有上帝。所以,我们既审判不了别人的对与错,也拯救不了别人的命运,更决定不了别人的任何选择。”
望着灰蓝蓝的天空,我一字一句吐出那些话。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明明是明亮的路,在我眼里却成了一片雾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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