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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驰走出体育馆。

张科站在黑夜之下，靠着墙，双手环抱胸前，望着乌云低沉的天空。体育馆里的灯光透出些许，在黑暗之中勾勒出张科的半边轮廓。

“科科……”

“走吧，表哥。”张科站直身子，头也不回。

“等一等！”陈驰叫道，“张科同学，我……”

张科并不打算理他，拔腿就走。

“对不起！”

张科的脚步微微一顿。

“真的抱歉……”陈驰的声音放得很低，“那些事情……那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谢谢你帮助我，我确实没想到……”

陈驰想起了那天的中场休息，张科不顾一切对准许明德举起拳头。龙宇说他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是受到自己这样的冤枉，他居然克制住了殴打自己的愿望，还真是……难得呢。

他感到非常不安。倒不是担心自己会在未来某个时刻挨一顿揍，而是因为……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欠了这家伙太多东西，却不知道如何还上。

他不会轻易欠别人人情。Steve 曾位居那么高的位置，但也是他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步爬上去的。他不轻易求人，也不相信别人，深信除了自己的力量一切都是虚妄。可他偏偏曾欠下某人还不了的情。而那人，竟然还不断对自己说——

“Don"t look back， go ahead。”

那如今，这两兄弟帮了自己这么多，他真的能还得了吗？

“对不起……”陈驰只能重复说着，“我确实没有想到，原来在我们身边，竟然发生了那么多……蝇……呃……苍蝇和狗的事情……”

这个“用典”显然有些略显深奥，龙宇想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小驰，你是想说……蝇营狗苟吧？”

要放过去，张科大概又会说他是蠢货或者吐槽他到底是怎么考上这所大学的。可这一次，他依然没有看陈驰，反而是对着张科发问：

“表哥，你说，是整个世界都这么肮脏，还是只有篮球如此？”

听到这句问话，陈驰一怔。刹那间，某种悲伤而愤怒的洪流突然从心底涌起，将他淹没，让他窒息。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灵魂仿佛是溺水了一般挣扎，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有些模糊。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张科的语气之中也有深切的悲伤。这种悲伤是刻在骨子里的，平时却被美好的皮相所掩盖，不露一丝痕迹。可是当表皮受了伤，有些东西便难以掩饰，于是在不经意之间，趁着那细微的伤口丝丝缕缕地逸散了出来。

而就是这种悲伤的气息触动了陈驰。他心潮起伏，想到了那封遗书中的一句话——

“是不是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有童年的生活才会如此？---总是如此。”

这是一部很老的电影里的台词了。那位选择自杀的大学生连续两次将这句话誊抄在遗书上。正是这一份无望的悲伤，促使他跨出了那样无可挽回的一步。

而如今，张科竟然问出了同样的问题。陈驰缓过劲来，紧紧地盯着张科，想看清他的表情。但张科始终没有转过头来，只留下一个侧脸。

“都是如此。”龙宇回答。

两人的对答让陈驰无可抑制地难受起来。搞什么啊，你们这是在演戏还是COSPLAY啊……不对，他其实想吐槽的是，这种绝望感深重的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不应该是朝气蓬勃的青年吗！而且张科现在的情绪明显是罕见得低落，你个当哥哥的不劝他振作，反而拖着他一路往深谷狂奔，是几个意思啊！

可没想到的是，龙宇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说道——

“可如果你不肮脏，这世界就多一分光明。”龙宇的声音稳稳的，没有丝毫的迷惘，“科科，你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吗？你真的甘心，将这个世界，让给那些肮脏的人吗？”

我靠，这话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诶！陈驰觉得自己要对这个敦厚的胖子刮目相看了。

不过，他刚才说的“逃避”，是什么意思？张科的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

可是张科显然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走吧，喝点酒去。”

“好。”龙宇一口答应，“小驰也一起吧。”

“呃，那个……”陈驰犹豫了下，“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龙宇心想这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两人能把话说开的机会，不能错过。

“因为……呃……”陈驰支支吾吾，“我可没钱跟你们AA……”

太丢人了，真的是人穷志短啊。

“哎呀，你在想什么啊。”龙宇拉着他就走，“既然是科科开口，那肯定是他请客啦。”

“指望他请我吃饭？还不如太阳从西边出来呢！”陈驰心想到时候刚落座就被张科赶走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不会的。”龙宇仿佛是看穿了陈驰心中的担忧，“他要是敢赶你走，我们就先发制人，把他给赶走……”

张科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在他们的前面，不急不缓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