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烧不到这里也快点离开。”幸村下了命令,“都捂住鼻子,弯下腰,我一开门大家就撤。既然不二在外面就没有回火的危险,注意别摔倒。桑原,丸井交给你了。弦一郎,莲二呼吸道比较敏感,实在不行你就背他出去。”
柳不答应:“那你呢?”
幸村说:“我去帮不二。”幸村左右看看,扯下一条毛巾浸倒桑原床下水盆里弄湿,抓着它踢开门,没等真田拦就冲了出去。
真田带着其余的人迅速跟着人流退到楼梯口,手冢正在那里指挥,一脸镇定,不过头发乱了,眼镜也没戴,看人都看不清楚。真田把自己的毛巾塞到他手里,没来得及停留就被人拥下了楼梯,从楼上跑下来的人不如他们冷静,个个面色惊慌。四楼的还好说,五楼的人出来的比较迟,一个个面无血色拥挤着滚到了一楼。黑羽光着脚跑了下来,一路屏着呼吸,直到出了宿舍楼才敢喘气:“妈呀,吓死了。五楼的烟那个大啊!”
幸村追上不二硬把那条毛巾捂他脸上,两人一边一个把三楼的寝室挨个踹了一遍,沿着走廊尽头的另一条楼梯跑到一楼。那个楼梯口平时是不开启的安全门,两个人跑到的时候那里挤满了人,千石正举着不知哪里弄来的铁棍一把砸下去,玻璃四溅。
千石喘口气退到一边:“别扎着自己,一个一个走!”喊完了自己嘟哝:“真好,早就想砸了。”
不二非要拉他一起出去:“你们屋其他人呢?”
“都跳楼了。”千石咧嘴:“住得低就有这个好处。”
几个人跑出来的时候楼前空地上已经汇满了人,好多同志穿着条小内裤就出来了,在夜风中不知是冻得还是吓得瑟瑟发抖,手里还抓着抢救出来的东西死死不肯放,有的拿的是考研班听课证,有的拿的是自己的钱包,还有个哥们手里抓的居然是立海大学生守则,幸村心想这绝对是我们的榜样,日后一定要特别提出表扬。
幸村很快找到了精仪其他人,真田在清点人数,看见他完好无损激动得差点飚泪;柳靠着丸井坐在地上闭目养神;仁王发觉自己忘了把从图书馆借的资料带出来正要冲回去取,被柳生死死抱住。
仁王挣扎不止。图书馆向来是丢一罚十,他借的又是绝版,万一没了赔都能赔死。仁王说反正火势离三楼还远我上去马上就下来还不行吗?柳生坚决驳回提议,认为仁王平时不积阴德天怒人怨,没准他一回去楼就塌了。
仁王想着将来的巨额罚款痛哭流涕,绝望地呼喊:“放开我,让我回去!我是个男人啊!”
“废话,我还是男人呢。”柳生说,“那有什么关系?”
柳终于眨了一下眼睛。
“我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别扭……”
火是从宿舍楼尽头一间房里烧起来的,现在已经波及了至少六个房间,宿舍楼最顶层的一角已经彻底被火舌淹没。周围几座宿舍楼的人也都起来了,有人拨打了火警,更多的人站在阳台上,窗户边往这里看——宿舍门卫为了秩序都锁死了门,担心空地上人太多造成混乱。
偏偏有人锁都锁不住。很多人眼睁睁看着大二的一个男生硬是从二楼阳台上顺着水管翻了出来,一落地就往这边跑,边跑边哭:“哥!哥!”
不二感动得痛哭流涕,伸开胳膊扑了上去:“裕太!”
裕太见他没事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不二结结实实扑了个空。
裕太一扭头又跑了,一边跑一边接着喊:“观月学长!观月学长!”
“裕太……”不二做泫然欲泣状,见弟弟没有上当,抹一把脸转身,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观月发觉得早,不但随身物品都带齐了还及时打了火警,此时正站在楼下花坛里观察火势。
“不可能是电器,可能是火源失火。”观月沉吟,“佐伯你看,似乎是从六楼烧起来的。”
“你还有闲心研究这个。”佐伯瞪眼,“你自己没事就行!”
最后从楼里跑出来的是迹部和忍足。两个人衣服还算整齐,脸却都被烟熏得漆黑,忍足的头发还被燎了一绺,互相扶持着一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立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观月及时递过一瓶水:“你们俩,怎么这么慢才出来!”
迹部咳嗽着没答话,忍足接过水抿了一口,放进迹部手里。
“他不走!”忍足指着迹部向大家告状。
迹部总算停住了咳,不容置疑一扬下巴:“没确定社科的都离开了,本大爷怎么走!”
忍足噌地站起来:“我要是不把你拖出来,你就死在里面了!”忍足无情地揭发,“你被烟熏得差点晕过去,还救人呢!”
迹部不甘示弱也站起来:“本大爷……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忍足连忙去给迹部擦眼泪,被后者一脚踹开。观月问:“火是你们六楼烧起来的?”
忍足摇头:“是七楼起的火,烧到六楼。不然今天真出不来了。”
迹部喘顺了气,语出惊人:“不是自然起火。”
“小景!”忍足吓了一跳,“别乱说!”
迹部不理他自顾分析:“七楼是成教学院的宿舍,一共就那么几个房间。现在他们都毕业了,人没有道理再留在学校,自然也不会点蜡烛,学校又不给电。那么,为什么会失火?”
观月的脸顿时毫无血色。
“七楼,跑下人来没有?”
两个人互相看看,一起摇头。
观月的心忽然拼命地跳了起来,仿佛一下冲到喉咙口,一下又沉沉地摔回去,全身汗毛直竖。忍足又说了些什么他听不见了,耳朵里似乎有人在擂鼓,咚咚作响。
他又望了一眼顶楼熊熊火光,深吸一口气站起来,一咬牙就要往里冲。
“观月!观月!小初!”佐伯慌了神不顾一切把他抱住,“你干什么去?回来!回来!”
观月第一次发现佐伯力气原来这么大,刚一恍惚,自己已经被他从楼门口拉进了人群,肩膀被死死按住。佐伯难得一见对他发怒:“你不想活了!”
“我……”观月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没出声音,转头又要往楼里闯。
佐伯一边勒着他一边压低了声音警告:“你想什么呢!别胡思乱想!七楼你……上不去……”
观月心中的恐惧早就传给了佐伯,但是他不愿去想。
观月突然血红了眼睛冲佐伯吼:“你给我放手!”
佐伯一愣,手刚一松观月便挣脱开,没跑两步又被抓住了。
“佐伯你……”观月急得眼泪哗啦流了下来,刚要破口大骂,突然愣住。
抓着他的人容貌俊秀,望着他的眼睛清澈见底,目光如水。
“傻瓜。”|本的声音缓缓的,带着温暖的笑意。
“你要去哪里?”
观月傻在原地。直到佐伯气喘吁吁赶来抱住他,突然放声大哭。
“我没事的。” |本的笑容温柔夹着一丝苦涩,一遍遍安慰观月,“你太能想了,傻瓜,我不是好好在这里嘛……”
观月为什么惊惶,为什么哭,他们三个心里都清楚,也都默契地不说出来。
天快亮的时候,|本对观月说,也许生存的路很艰难,但毕竟还不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再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还能自己走出新的路啊。
这场火的原因最终学校也没查清楚,起火的房间里面人早就搬走了,火烧起来的时候屋子是反锁的,里面除了废纸和家具,什么都没有。既然没有人员伤亡校方便没有认真追究,于是这场火成了立海的一个不解之谜,在一届又一届的学生口中流传下去。
就连|本也不知道火的起因,出事那晚,他是从酒吧赶回来的。
本来大三升上大四就要换老校区,发生了这次火灾,学校干脆提前驱逐学生,很快宿舍楼便呈现出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幸村知道,经过一个暑假的修缮,新学期开始时,这里便会住进又一批意气风发的少年,接替他们开始一段传奇般的故事。
306是最后一拨搬的。他们坚持要等切原回来之后再迁徙。许斐给的数据很准确,第三天下午,一帮风尘仆仆的孩子果然垂头丧气地走下了火车。幸村准备了一肚子责骂的话,见到切原那一刻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搂着小海带只知道重复一句话:回来就好。真的,回来就好。
被学长们逼着洗了澡睡了一觉,带到饭店里坐好,切原看着七张熟悉的笑脸,突然缓过了气,嚎啕大哭。
“我再也不往外跑了……”切原抽泣着保证,“我再也不出去了,我一定听话,说什么也不走……”
幸村和柳对视一眼。他们都已经知道那个不幸遇难的女孩子,去世的时候,切原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悄然凋谢。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死亡,却什么也做不了。在生与死面前,一个孤单无助的孩子显得那么渺小。
“赤也啊。”幸村摸摸小海带的脑袋,沉吟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生命有时如花般脆弱,有时又如草一样坚韧。
但不管是怎样的生活,都一样绽放着属于春天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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