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看着他,微笑的姿态里有一种藐视,但是他的讽刺并不彻底,因为他要等着瞧小千的回答。
小千自石中玉身后瞟一眼绿袍,她的面上有一种世事洞明的狡猾,那是绿袍的脸上也有的,但是她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微微垂下头,眼儿斜飞出去,媚媚地跟回头看她的石中玉对视了一下,自然而然抽出右手,卷起他披在肩上的几缕黑发,轻轻一扯:“瞧你,睡了一觉,头发都散了,你的束发金环呢?走,找找去……”
她竟就这样牵着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石中玉往原处一路走回,不时垂头扫视地上花草间,雨滴不住顺着她的发角滑落弧线,她也全不以为意,好像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只在找那只金环上。
“哎!在这里了!”她忽蹲身捡起一只半新不旧的金环,又转到石中玉身后,踮起脚用手替他将发笼起,束好。
石中玉的嘴快要咧到两边耳朵下,敢情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
而一直走在他们身后的绿袍总算是看出来了,小千和这小子之间有种奇妙诡异的联系,非比寻常:如果说小千的处处与众不同是得益于她的父母——阴山上任大祭司白海枫及天女宋盈的家承渊源,那么石中玉又何德何能,可以秉受青剑合体之缘,可以站在小千身边而神采风流丝毫不觉逊色?
“什么?”石中玉偏头大叫跳起,“你要跟他回阴山?”
小千原是乘绿袍不注意,才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不料他如此激动,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是呀,我劝你还是快点回快活楼找李亦奇去,都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没跟来,你不觉奇怪吗?我怎样都无所谓,你们是一同出堡的,她要有个万一,就连你师父也不好跟瑶池仙子交待罢?”
“可是,师父派我们出堡是为了……”
“为了修罗令是吧?”小千微勾嘴角,隐现一丝独有的清傲之色,“南海丁引的先天大衍神术果然是得过真传,竟然能算出昨晚乃修罗令出世之期,但是他千算万算,不一样也没算到最后关头你会帮我逃走?佛都说众生好度人难度,人心的事,又怎会有确切的答案?——我知道,你是想带我到大雪山独指禅师座下,但我与禅师终是无缘得见,何必强求?”
中玉虽听出小千句句暗扣玄机,却是无心推敲,只一味急急道:“可是你再怎么样,也不能跟绿袍走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跟黑面一样,不,他比黑面更坏更残忍更可怕!你知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今日你若跟他走,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你相信我,小千,你相信我!”
当着绿袍的面,小千也没想到石中玉突然会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番话,一时愣了愣,倒想不到说词回他。
而绿袍只当不知中玉口中那个绿袍就是他,远远轻嗽一声,抖一抖濡到披风上的雨珠,又笼袖抬头望了下天色,眼风才懒懒斜扫小千:“该起程了。”
小千听到他的声音甚是和缓,面上神色立时一松,又深深看了中玉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向绿袍走去。
眼看她快走到绿袍身前,石中玉忍不住冲着她的背影大叫一声:“白小千?”
小千犹豫了一下,终于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只微微侧过脸来,而她的声音变得遥不可及,带着一股冰凉的气息,宛若雪莲花般,又一点冷,还有一点清澈,掠获了石中玉的耳朵:“我从来就不相信别人的相信,相信本来就是谎言,就算我从前有过相信的人,现在也都死光了,你还是好好去跟丁引学做大侠吧,最好不要管我的事!还有,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李亦奇现在还在等着你去跟她双剑合壁呢——不管怎么样,人家送束发金环给你,也是心意,可别忘了她。”
话完,她似乎低笑了一声,疾走几步,抬起一手轻搭绿袍左臂之上,一道绿影起处,二人齐齐消失不见。
石中玉蹲下来,垂着头拨弄地上一块小小石子,那块石子有着一个异常尖锐的边缘,很快刺破了他的手指,血混合着雨渗入土里,留下一个一个或相连或不相连的不规则红褐色印记,他突然站起身,钻入身侧一片树丛。
他才进去,林中空地忽然一片紫光敛处,现出一名紫裳少女,长相称得上是绝美,但是额角显眼处一块红淤实在是大煞风景,可不正是冰堡辉夜使李亦奇,只见她满面怒容,才一落地便游目四顾,很快发觉树丛中有可疑响动,再一细看之下,从背后辨出那枚小小束发金环微光,忙气鼓鼓喝一声:“石中玉!”连剑也未拔,便向前冲去。
石中玉听到有女子大叫他的名字,满面茫然地转过身来,而李亦奇那浅紫色的衣裙上马上现出了枝枝杈杈的湿印子:正在小解的他把童子尿洒在了李亦奇身上。
此时雨势已停,石中玉根本没办法说明这件事是怎样发生,以及为何发生,但他不是故意的,在他听到她从身后走来的脚步声时他还没撒完就转回身。
这只是他的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注意身后发生的事,几乎就好像他不相信有什么将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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