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见状大惊失色,赶紧把住木桶:“这怎么能行?大当家说了,夫人你体弱多病,要好好休息。”
说着劈手抢过担子:“我自己来,担了几十年了,不得说今天突然就担不动了。”
夏知寒被抢走扁担,看着老人重新把胆子放回肩膀上,跟在后面解释:“我没有那么娇弱……”
“嗨,”老头儿笑了一声,挑着担回头:“夫人你是读书人,注定是要干大事儿的,怎么能天天操心种田种地这种小事呢?”
“夫农,天下之本也。”夏知寒跟在老头后面,草叶拂过他的衣袖,两侧高高低低的菜苗生机勃勃。
“我听不懂夫人您说的什么,但夫人您这样说了,那就有夫人您的道理。”老头儿挑着担子走在前面,没有再将他赶离。
夏知寒左顾右看,发现来种地的大部分都是老人,还有一些妇女,只有几个青壮年在田土间劳作,不禁询问出声:“老人家,怎么不见您的儿女们来帮帮你。”
话一出口,夏知寒就明白过来,山寨里的青壮年都是要下山劫掠的,怎么可能来做这些事情。
老头语气悠然地回答:“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死了。”声音与平时一样,似乎只是在谈论什么寻常的事情,不见什么悲痛之色。
夏知寒的自知失言,他垂下眼睛,轻声说道:“抱歉……”
“这又不关夫人你的事,”两人走到了一条溪水旁边,清澈见底的水面波光粼粼,老头儿放下桶打水,夏知寒挽起袖子上前帮忙:“要怪也怪那勾日的朝廷。”
夏知寒提着桶的手一顿:“朝廷?”
“对!”老头儿说到这里,语气里多了几分愤恨:“要不是狗官贪污赈灾的粮食,我女儿也不会活活饿死。”
“贪污……灾粮吗?”夏知寒喃喃道,转头看着打水的老头儿,他正弯腰骂骂咧咧地打水:“您说的是二十年前的那场旱灾吗?”
“对!”老头打完一桶水,提到岸边,看着夏知寒生疏的动作也没有催促,反而杵着扁担说起了往事。
“我姓杨,夫人你叫我老杨头就行,我家住吴家庄,村头有棵大榕树……”
清凉的水流淌过夏知寒的手指,他在那水影里,见到垂下根须的大榕树,茂密的树冠撑起大片大片的阴影。
树下总会有好些人抱着簸箕、拿着布绷,一边说话一边做活,老杨头出生在那里,长在那里。
他出生的时候,榕树上鸟鸣声声。
他成亲的时候,亲手为榕树系上红绸。
他抱着孩子走到榕树下,抬头看着支离破碎的光斑。
直到二十年前的那场旱灾,彻底撕碎了他的人生。
生长了上百年的榕树,也在那一年枯去了所有树叶,干枯的瘦巴巴的模样,像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
家里最先死去的,是杨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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