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过来点单,周勀依旧很绅士地给对方先看,方如珊却嗤了声:"晚上不喝咖啡,容易失眠!"
周勀也不勉强,问服务员:"有没有茶?"
服务员:"有!"
周勀:"两杯龙井!"
他解开西装扣子,姿态轻松地往后靠了靠,抬眼盯着方如珊。
"说吧,什么事?"
方如珊却心思一沉,连着这段时间的气急败坏全都没有了,感觉自己只要坐到他面前,看到他这张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一切都会现出原形。
"我…"她在下面搓了下有些发凉的手指,"能不能帮帮我?"
"嗯?"
"半山出事了,最近税务局在查那边的账。"
周勀目光淡淡:"就税务问题?"
方如珊:"什么?"
周勀:"环保学院那个项目呢?"
方如珊手指拽得更紧。缓了缓,豁出去:"对,我承认环保学院那个案子我也做了点手脚,但谁知道黄勇会突然被调查,前期我已经投了这么多心力和钱进去,如果黄勇那边再被查出什么,半山就真完蛋了!"
方如珊脸色苍白,看上去疲惫不堪,在咖啡馆亮堂堂的灯光照耀下,甚至可以看清她眼角长出了几条小细纹。
这两年她虽挂了元玺股东的名头,但名不正言不顺,在公司也基本没什么话语权,身后又没人支持,何家内外对她也是忽近忽远,着实不容易。
"阿勀,看在我也算跟过你的份上,没有感情还有情分,你能不能帮帮我?"
周勀难得有耐心听她把话说完,眉头一皱:"你让我怎么帮你?税务和司法那边都不是我开的。"
"我知道,这点我会想办法解决,但能否让你爸爸出面帮我摆平教育局那边?只要黄勇别乱说话,环保学院那个项目就没问题。"
周勀哼了声,"我爸已经下来了。"
方如珊:"我知道,伯父虽然这几年退居二线,但他以前在位的时候主抓教育,关系和人脉应该还在,只要肯出面,把这事压下来应该没问题。"
周勀看着对面一张焦虑的脸,手指在台面上轻叩。
方如珊知道这是他思考问题时惯有的动作,以为还有转圜余地,于是加把劲说:"阿勀,算我求你了行么?以前的情分不讲,你看我这几年真的不容易,外面那些人可能都觉得我方如珊日进斗金,光鲜亮丽,但有些事你应该也清楚,都是空架子,更何况半山是我一手创办起来的,第一笔启动资金还是你给我的分手费,就冲这一点你是不是也该帮帮我。帮帮我这对孤儿寡母?"
方如珊收敛掉平时所有的张扬跋扈,誓要将感情牌打到底,可对面男人的脸色却似乎越来越沉。
他突然收了手,身子微微前倾。
"孤儿寡母?"
"我…"
"你儿子今年多大了?"
方如珊不知为何他会突然扯到儿子身上,神情僵了下。
"好像已经上幼儿园了吧?虚岁四岁还是五岁?"
"过年就五岁了。"
"很好,你有一个快五岁的儿子,可是我没有,我一无所有,所以你觉得你拿这些来求我有用?"
方如珊似被定在那,看着他眸中寒气聚拢。
上一秒明明还是云淡风轻。这一秒却如隆冬降临。
"我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念旧情,当年分手,我念在你好歹跟了我两年,车子房子都给了,钱也没少,你大可以拿着那些钱去做你想做的事,不是我大方,是你应得的,即使后来你榜上何兆熊甚至为他生了个儿子,这也是你的本事,我都无话可讲,但是你就不能安分点?半山每年做几个项目就够吃了,元玺这两年的业务虽然大幅度缩减,但年底分红也不会少你那份,你带个孩子完完全全可以后半生无忧,甚至你还年轻,还能再找个人结婚,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周勀眸中寒气之余又舔了几分阴鸷,这样的表情令方如珊不寒而栗。
"你……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他冷嗬一声,身子又往回靠。金色浮光下他五官拉远,看似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朗。
方如珊甚至觉得刚才的寒与阴都是错觉。
可是下一秒……
"其实这两年要找半山的破绽实在太容易,毕竟你死性不改,总喜欢走捷径,但是我一直没动你,不是不想,是不屑于,但是这次环保学院的项目不同,黄勇那人贪财好色,又没什么担当,肯定会把所有事都供出来,所以我前几天已经让徐南给你带了话,与其在这跟我浪费时间,不如赶紧找一个务实一点的律师。"
方如珊脸上血色尽褪,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剖开来理解他的意思,可是徒劳。
所有的征兆都在指向同一条事实。
"你…所以说,环保学院这个项目其实是你给我下的套?"后面半句话出来的时候,方如珊音色已经不稳。
周勀搓了下手指。
"我并不喜欢跟人兜圈子,也不喜欢做无用功,但是打蛇打七寸。半山这次是众矢之的,不是谁一个人就能说了算。"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重新扣上西装扣起身。
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却俯首微微弓身。
"很荣幸,我等着看半山被银行清算!"
轻飘飘一句话,冷过隆冬里的寒夜和风。
方如珊在那足足僵了好几秒,愤怒与悲恸交织,却如一团火焰从胸口喷涌而出。
等她再回神时周勀已经往外走,她突然也起身,跟在后面一路穿过厅堂。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到底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觉得当年她是被我害死的?所以这两年你才处心积虑想要报复?"
"元玺那边也是你使的绊子对不对?可是就算半山倒了,全他妈倒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你把我弄得一无所有她也不会再活过来,而且她连一具全尸都没有,周勀,她连一句全尸都没有!"
吼到后面几乎已成疯癫状态,可是前面的人始终步履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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