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落款--"薛冰,绝笔"
信不算长,但是看完却好像要透支掉所有力气。
周勀甚至都觉得自己后背发了一层薄汗,因为信里寥寥几句话颠覆的何止是常安的人生,也一起颠覆了他的猜想。
"所有人都觉得我妈当年自尽是因为我爸和瑛姨,包括我,这么多年我也一直认为婚姻的背叛导致我妈去世,可是原来不是这样。"常安顿了顿,"现在想想还是自己太天真,我妈那脾气,要强好胜,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女人就断送掉自己,实在太不符合她的个性,还有我爸,哦不,可能他以后也不是我爸爸了……"
常安又自嘲式地笑了声,"他那种人,把官位和仕途看得比命还大,怎么会荒唐到公然在外面养女人,还把女人接回家结婚?"
为了魏素瑛,常望德那几年错失了两次提拔的机会,不然他可能早就不在地方上。
"我妈一走,他烧光了我妈所有的遗物。短短几个月,毫不避嫌地就把瑛姨和常佳卉接了回来,给她们正名,这样所有人都会觉得我妈是因为痛恨丈夫的背叛而自尽,没人会把她的死跟其他事联系在一起,可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他们导的一场戏。"
二十年前,国企改革潮涌起,裕安作为老牌国企自然也不落后,国资委下达命令,薛冰当时作为裕安头把交椅,自然成为了改革项目的领头人。
孙正道当时还在国资委,一个在外,一个在内。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改革开放实施效果显著,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更是加快了中西部和一些内陆城市的发展,沿海、沿江和内陆省会城市相结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多层次,多渠道,全方位的开放格局,而那时国企存在效率低下,运转不灵的客观问题,于是国企改革便在这种经济与社会形态下应运而生。
改革是一件好事,但是有改便有革命,当时企业内d建设薄弱,上面对高层管理人员监管不力,法制法度不健全也滋生了大量**问题,薛冰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咬牙接下了改革任务。
她需要力排众议,以一人之力推动整艘巨轮往前进。
常望德说她也是身不由己,虽然从法律和道德层面来说,这话不正确,可是从现实情况而言,确实如此。
裕安改革项目整整持续了三年有余。外人只看到一家企业的外在变化,比如裁员,比如革新,比如股权调整和变度,却没看到内里的样子。
这分明是一场商政博弈,几亿甚至几十亿的金额,各色人物纷纷登场,阴谋阳谋。各显神通,各种改制和资本运作,如此一场宏大的战役,谁能确保最后能够清清白白地全身而退。
薛冰作为身在漩涡中心的人,她有私心,也有权利,但是她这一生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即对孙正道产生了感情。
女人再强,可一旦涉及感情的事,照样能够错失分辨是非的能力。
三年后,裕安改制成功,常安也已经是一个的漂亮小姑娘,可是上面突然开始查裕安的账,孙正道,薛冰,包括公司大小高层。全部如履薄冰。
眼看快要查到自己头上,孙正道来求薛冰,那时候孙正道并不知道常安的真实身份,他手里所有的筹码也不过是赌薛冰对他那一点感情。
所谓盔甲与软肋,爱啊,有时候可以当盔甲,有时候便是不堪一击的软肋。
薛冰衡量再三,发现最好的选择便是自己死。
她死了,所有线索中断,当时体制缺失,这件案子很容易就会不了了之,更何况她清楚如果自己不死下场也好不到哪去,要面临侦查,面临庭审,面临宣判,面临身败名裂最后再落上个几十年甚至无期徒刑。
她那性子。不如自己先了结自己。
"我妈大概算好了一笔账,她走前在境外账户存了一笔巨资,挂在她大学同学,也就是edan父亲的机构名下托管,也找了律师拟好了遗嘱,并将所有安排都提前跟常望德沟通好,他今晚跟我讲,我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希望可以保我半生富贵。"
常安说到这里已经眼眶模糊。
别人大概很难理解她此时的心情,矛盾的,痛苦的,又无辜的。
"所以你知道吗?十七岁那年我被常望德连夜送去伦敦,我一直以为他是想断绝我和我哥的关系,其实不是,只是因为时间到了,这是我妈生前跟他的约定,十七岁,我必须移民去英国,在那边读书,定居,待成年那天便顺理成章地继承她在境外给我留的巨额遗产,从此再也不用理会国内任何事……"
所以常安当年能够在毫无签证准备的情况下就能连夜被送上飞机,因为这是她人生必经的一道程序,别人早就为她设置好的程序,即使没有她和陈灏东私奔那件事,她也会被送走,没有其他选择。
"只是我妈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若干年后我会因为我哥想尽一切办法回来,重新再回到这个漩涡……"
她抬头看着周勀,眼泪无声掉下来,可是嘴角那抹逞强的笑却怎么也不肯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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