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抬头,她的笑容还挂在嘴角,配上她那张调色盘似的脸显得有些…有些渗人。
"常姐,昨天给我披回去的那件大衣你还要么?"
常安脑子里立即浮现出最后一眼见到那件大衣的样子,袖口和下摆都脏了,还弄了很多血在上面。
"不要了。"
"不要了?"杨静口气怪异。
常安皱了下眉,她那件大衣其实已经旧了,而且还是双面款式,一面山羊绒,一面麂皮。
她摇头:"不要了,拿回来也很难打理。"
"是吧?"杨静接话,"我其实想今天来见你时把它洗干净一并带过来,可是我从昨天到上午跑了好几家干洗店,没有一家干洗店愿意接,他们说那件大衣普通干洗店洗不了,得送去专门的奢侈品保养中心才能处理,我都不知道哪有这种地方,上网查了家店址,下午跑来见你之前又去了一趟。你知道他们要收我多少钱吗?"
杨静比了下手指,"两千,还不包括洗后皮料护理,这么贵,已经快顶上我一个月工资,我不相信,扫了你的衣服标牌查到了官网,那件大衣官网上还在卖,打折之后还要七万多,常姐,你随随便便一件七万多的大衣说不要就不要了,为什么就非要揪着五万公款不放?难道姚凯还不如你一件大衣?"
常安一时被杨静说得顿在那里。
她拿大衣和姚凯比,可这根本没有可比性啊。
"小杨,你要明白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你…"
"行了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后面的事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大不了找个靠谱点的律师,起码要争取减刑。"
杨静重新把口罩戴上,围巾裹实,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常安浑身都是无力感,不是为杨静或是姚凯,而是为自己,但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闷头继续喝汤。
杨静又站了一会儿,敲了下桌面开口:"常姐,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常安:"嗯,你说!"
杨静:"你是不是觉得原则比命还重要?"
常安:"什么?"
杨静:"你可以看不起我和姚凯这种人,我也承认我们确实没有什么原则可言,可是你口口声声把原则和责任挂在嘴上,那是因为你没穷过,没绝望过。没过过我们这种每天都在底层往上爬的日子,当然,你大可以装高风亮节,把真理道德法律都挂嘴上,毕竟你已经做惯了杀人不眨眼的事。"
常安握手的筷子一僵,"你什么意思?"
杨静冷笑:"我什么意思?非要我说明白吗?老罗告诉我,你前几年就逼死过一个女孩子,她只是一时冲动打了你。并不致命,家里人也带了重金重礼亲自登门道歉了,可你还是坚持要告她,自以为原则真理,可是结果呢,你的一句原则真理让她在学校里呆不下去了,最后只能选择跳楼自尽,你说说,是不是被你逼死的?"
口气咄咄逼人。
常安紧紧捏住筷子,"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杨静:"是,表面上是没关系,可你自己想想,难得她不是被你逼死的吗?"
常安:"不是,是她自己太懦弱,承受不了打击,而且当时警方已经查清楚了。她本来就患有抑郁症,一直有自杀倾向。"
杨静:"好,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她有自杀倾向,可也只是'倾向'啊,并不一定最后真的会去死,可你那些所谓的真理原则却成了最后一根稻草,是你亲自把她推下楼的,从头到尾你都是刽子手!"
"不是!"常安突然嘶吼,摇着头,"不是我,不是我推她下去!"
"有区别吗?你们这种有钱人一向自诩恩怨分明,可说到底只是自私自利,从来都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那个女孩又犯过什么大错呢,无非只是暗恋你先生而已,她也没真的要跟你抢。你却要逼死她才甘心。"
"我没有…"
"你有,你嘴上不承认,心里就是这么想!就跟姚凯这件事一样,你可以轻易扔掉一件七万块钱的大衣,却不愿高抬贵手放人一码,你是不是特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可以主宰别人的尊贵感?"
杨静微微弯下身,从头到脚只露出那双眼睛,可是眼中寒气逼人。
"你大概觉得我被老罗老婆打成这样肯定很惨,是,很惨,但是我得受着,我没有资格喊冤诉苦,因为我确实和老罗上了床,可是你呢?当年那个女孩并没想怎样吧,她只是单纯地暗恋你先生,小女孩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连这都容不下,嘴上高举正义大旗,其实就是想把人逼死,你如愿了,那么年轻一条命,常小姐,你这些年有没有做过噩梦,有没有觉得头皮发寒,真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呢,其实还不如老罗老婆这么光明正大报复来得强!"
常安最后都不记得杨静是何时离开,何时走出自己的视线。
只记得她最后那一眼,寒光奕奕的瞳孔中常安看到一个苍白无助的自己。
她承认,金晓晓那件事会是她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
道理,原则,或者是法律,单从这些而言金晓晓的死或许跟她没有直接关系。可是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从来都是感情为先,怎么算这笔账都只能算到常安头上。
更何况还是一条命,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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