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过,带起了他的衣袂,他束发的金带,韩嫣垂下了他长长的睫毛,又缓缓地长出了一口并不均匀的气息。
对刘彻胆大包天的举动,王太后也不是没有微词的。
“你自己出去野也就罢了,还带上娇娇!”就当着陈娇的面训斥刘彻,“她毕竟是后宫之主,跟着你这样胡闹,威严何存?”
扫了陈娇一眼,见陈娇局促地沉下脸去,绷紧了背,露出俯首听训的样子来,王太后不由得就扫了刘彻一眼。
刘彻虽然孝敬母亲,但正因为两个人亲近,不耐烦就露在了脸上,这样的小事,王太后只管说一千遍,他是一个字都不会往心里去。见陈娇受窘,更是隐约带了不满,神色惫懒,似听非听。
王太后就缓了语气,为陈娇开脱了一句。“娇娇平日里多么乖巧,大家心里有数,不是为了哄你开心,肯跟你出去胡闹?以后再别这样——这也都是身边人不劝着你!”
说来说去,还是介意以韩嫣为首的那一群列侯子弟、贵幸外戚。
刘彻虽然理亏,不肯回嘴,但也绝不肯对太后言听计从,嗯嗯啊啊了一番,又给陈娇使眼色,“娇娇,我们服侍母后用饭。”
到底是把王太后哄得心不甘情不愿露出笑脸来,才同陈娇一道退出了宫室,两个人并肩回未央宫去。
长乐宫中住了两尊大神,每一次光是请安,就要耗费小半日工夫。刘彻又要带着陈娇到处去玩,又要自己出城跑到上林苑、甘泉苑附近去过夜狩猎,能有多少心思放在朝政上,真是不问可知,这几个月来,他会见大臣的次数反而明显少了很多。
陈娇心底不是不纳闷的,也问过那声音,“这是什么意思?事到临头,反而松了弦儿。”
那声音很有几分尴尬,“我对朝事,的确是没有一点兴趣……”
陈娇只好叹息给她听,声调中写满无奈。倒惹得那声音大为不满,哼唧连声,好几天不肯理她。
想起来都好笑:多大的人了,还和自己闹别扭,倒衬得自己像是个暮气沉沉的老人,连小性子都不会使。
不知是否疏忽了心绪,那声音就在脑中顶她,“真比不得你,就是个老太太!我也想不到,你居然会变成这样子!”
你你我我的,还真生分上了。
唇边不禁就带了些许笑意,陈娇款款走了一会,才发觉刘彻正看她。她猛地回过神来,慌乱中终于是带了娇憨,“走路就走路,看我做什么……”
刘彻哼了一声,到底还是露出了不耐烦。“被唠叨了那一会,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哎,还是在气王太后说他不懂事。
想到王太后口口声声,自己只是曲意阿从,才肯跟着刘彻出门,陈娇的眸色不由得就深沉了下来。
她这一生,几乎没有机会踏出家门,寻常贵女游猎霸上,衣香鬓影簪花于归的事,一向是落不到她头上的。
能够出宫游览,即使几次,对她依然是难得的享受,珍贵到千金亦不肯换。甚至于见到彩虹,竟会难得失态,惊喜得叫出了声。
就这一点,她是极感激刘彻的,他只是用了一点心思,却不知道这份好于她,真是千金难买、千金不换。
“我是想到了上回我们在城外看彩虹,你又猎了一只兔子……”她就亲昵地凑到了刘彻耳边,略带羞涩。“母后要是知道,肯定不说我乖巧,恐怕要反过来怪我坏,怪我勾着你出宫去玩了。”
她难得童言童语,带了稚气,惹得刘彻失笑同时,也已经婉转露出心意:陈娇是喜欢出游的,这一份欢心,他讨得很好。
刘彻不免有几分惊喜,度了陈娇一眼,也压低了声音,“还当你真是为了哄我开心……”
陈娇嘘了一声,用眼神点了点身前领路的女官。——这是王皇后身边受宠的宫人。
刘彻就断了话头,只是与陈娇相视一笑,不知不觉,他就牵起了陈娇的手。陈娇一边说话,一边就把头靠到了他肩上。
又过了数日,王太后再次责怪刘彻身边那一群伴当的话语,不知被谁传了出来,终于再落到了韩嫣耳朵里。
韩嫣到底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安,他觉得自己该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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