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真不知是谁能娶到二娘那样的钟灵毓秀的绣仙,”比如说宋学士子,就以赞颂为主,听起来光明正大,不至于落了下乘。“如今来信提亲的人家,每月怕不都有个七八户?可别和大哥一般,闹得倒反不好择婿了。”
说话的正是李师兄,他家出自关西大族,叔父官至宣徽院使,在权贵中人脉颇广,所以对这些事知之甚详,旁人听了都笑道,“知道得这么仔细,难不成文叔你也是好逑君子中的一员?”
李文叔哈哈笑道,“不敢不敢,小弟自知愚钝,如何堪配宋家女?再说家中尚有兄长没定亲事,且还未轮到我呢。”
这帮士子年纪也都不大,俱都是在家中考过一次解试,奈何省试落榜的,各托关系千里迢迢地来宜阳书院读书,为的就是务求下一科能够金榜高中。理所当然也都没有定亲,理所当然家境也都不差,理所当然也都还有几分少年人的轻浮,这般不咸不淡的话说了几句,便有个陈师弟道,“若论才名,二姐是压过三姐甚多,可听谈吐,三姐却又要比二姐和蔼些。还有,那容貌吗……”
李文叔位置好,就坐在宋家姐妹斜对面,虽然不便时时盯着直看,也有盖头遮掩,但说到底,一层白纱阻挡得了什么?运足目力找个机会,也能把宋家双姝的长相看个分明,在他心里,实是十分赞同陈师弟的话:宋三姐容貌可人,如今小小年纪,便已经是十足十的美貌胚子了,只怕年纪稍长,便是有倾国倾城之貌,况且人也大方知礼,举手投足赏心悦目,实在令人……
然而,正因为他心中还念念不忘着宋三姐的倩影,此时陈师弟这话,才令他颇有几分不悦,听得众人都道三姐貌美,更有人说得露骨,“若是由着我,更愿说三姐”,李文叔不由怫然不悦,怒道,“虽说我们入读未久,但也看得到师兄们的举止言谈是何等雅重谨慎,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众位师兄弟可要谨慎了。”
被他这一冲,众人都有些无趣,讪笑了几声,也就谈起了别事,李文叔见此,也自露出笑脸,不几句话又把气氛调和过来,和众人相谈甚欢,晚上又自己做东,在宜阳县最好的酒楼请众人吃了一顿――只是碍于门规,未请歌女,不过即使如此,也使得一行人更加是称兄道弟,融洽得很,应酬至晚方是各自散去回了下处。
就因着宜阳书院开办,这几年来县城的好房舍租金都贵了些,李文叔也不吝惜钱财,他的屋子便是租在了县衙附近,足足有七八个人专服侍他一个。他这一回来,老苍头关门喂马,杂使婆子收拾游春杂物,小厮们各自去厨下吃饭,两个使女一左一右已经迎上前来将他扶到里屋,擦头洗脚宽衣上榻,简直无微不至。他酒后冒风有些反胃,便由一人扶着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一人跪在地上捧了银盆来接着秽物。
李文叔吐完以后,倒也清醒了不少,漱口以后眯着眼靠在床头,见那两名使女还留恋不去,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两名美婢方才投来幽怨的眼神,扭着腰退出了屋子,留他自己枕着手,望着床帐想心事,不知不觉间,仿佛又听见了宋三娘银铃般的笑声,还有她和姐妹们说笑时那可爱的样子。
他读书上颇有天分,很受叔父看重,父亲也是曾做过一任官的,家中富庶无比,对嫁妆就不如何在乎,一时想道:“即使宋家无钱也没什么,大不了就少陪送些,只说宋家这名声,便是再值得不过。父亲和叔父想来也不会反对的,唯一的问题,只是如今朝中南北两党倾轧甚烈,宋家看似僻处宜阳,其实依旧是在漩涡中心。附学宜阳不算什么,若是娶了宋家女,屁股只怕就坐实在北党这边了,不知叔父会否顾虑此点,反对婚事?”
他在女色上也不算是没有阅历,可不知如何,今日见了宋竹以后,对她的一颦一笑实在难以忘怀,一旦想到自家人可能会反对向宋家提亲,便是一阵烦恶,又拼命地寻找着婚事可能成就的因素,又想道,“唔,不过宋家到底是否铁杆的北党,却也不好说,虽说小王龙图是北党赤帜,但先生本人从未在党争上表态过。宋家儿女,大哥到现在都还没定亲,明面上是因为说亲人家太多,谁也不好得罪,可换个角度看,也许是因为说亲的都是北党的中坚人士,宋家不想和他们做了儿女亲家,从而彻底倒向北党……是以宋家大姐和二哥也都没和北党中人结亲。”
若宋家是这样的想法,那亲事却又可成了,李文叔筹划着也兴奋了起来:“二姐定亲,到她夫婿中进士,起码还有两年,她的亲事到那时才会彻底定下来,三姐依稀记得今年是十二岁,到那时正好十四岁,也是说亲的年纪。宋大哥两年后怎么也该娶妻了,若是娶了北党……不,要娶他早娶了,若是娶了北党以外的新妇,我们家再来提三姐,十有八.九是能成的。”
在他看来,宋家虽然声望极隆,但毕竟家中无钱,且在朝中底蕴也是不足,李家乃是历代仕宦,发家至今已有百余年,若是两年后他能中进士,回头来提三姐,万无不成的道理。是以思忖了一番,便已将宋三姐当作他的囊中之物,心满意足地遐想了起来。
毕竟少年血气旺盛,一时忍不住劳累了双手,躺着喘了一回气,忽然又想到白日里萧禹和宋三姐说话时,态度随意亲昵,显见得两人十分熟悉、常常说话,心中便是十分不快。
他知道萧禹身世,以及萧传中和宋先生的密切关系,倒也还不至于想到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什么的,只当是因为萧传中和宋家的交情,两人时常接触说话,因此比旁人要熟惯些,但即使如此,也足以让他耿耿于怀。原本对萧禹的些许好感,如今也已经全数化为厌恶。
他和颜衙内交往本就十分频密,也知道颜衙内本拟邀萧禹回去过节的事,虽说没听闻个中内情,但想想颜衙内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子,再想想萧禹家事,许多事其实本来也就心照了。李文叔眉头一皱,已是计上心来,暗想道,“安邦此子在同学中威望不差,心胸也不算多么宽厚,且看我如何摆弄萧禹,也叫他知道些轻重。”
余下几日,他也是若无其事,只照旧读书游玩,待到将要收假上课前一晚,便往颜家宅院过去,果然颜衙内已经回了宜阳,见到他来,忙笑着招呼,又让厨娘备菜,留他一道吃晚饭。
李文叔也不推辞,和他闲聊些洛阳、开封两京的新鲜事,又议论邸报上抄出的诸大臣升迁罢黜的消息,待到酒酣耳热时,方才和他谈起自己外出游冶时巧遇萧禹和宋家人的事,又笑问道,“是了,安邦你不是说邀萧禹一道回洛阳过节么?怎么倒是又在宜阳看见了他?”
颜安邦顿了顿,方才笑道,“他家里有事,便不得回去。”
李文叔故意没提萧家那两个孩童,说得仿佛只有萧禹一人跟着宋家人春游一般,见颜安邦神色变化,已知得计,也就不再多问,而是举杯笑道,“原来如此,哎呀,说起来,今番见了宋二姐,果然是空谷幽兰般人物,如今各方求亲信都写了过来,也不知她要花落谁家了。”
话锋一转,竟是和颜安邦聊起了宋苡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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