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妾好言安慰。

但那些暖人的话语，终究无法暖心。

无法暖心，便安慰不到朱洪炽的心里去。

抚不平他心中的伤，如何安得了他的魂？

滚烫的茶水如腹，暖不了寒了数十年的心。

朱洪炽重重叹了口气，从茶水的倒影中，看见了自己花白的发丝。

自嘲地笑了笑。

终是老了。

老了就容易触景生情。

老了就容易伤秋悲春。

就在这时候，一个布衣少年不知从哪里出现在了朱洪炽的身后。

“光武将军，该还债了。”少年道。

他自然便是下山杀人的王玄月。

杀的正是昔日的光武将军朱洪炽。

“数十年了，剑府余孽，终于还是等来了。”朱洪炽没有慌乱，有的只是淡然，甚至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我很好奇，出身剑府那样的地方，你如今是大道第几境？至少五境之上？”朱洪炽问。

王玄月说：“我刚入大道。”

朱洪炽笑了，他觉得这真是荒唐到了极点。

“刚入大道？虽然老夫已经修为尽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确定你能杀得了我，还要杀得风雪卫那些朝廷鹰犬查不出任何破绽，这简直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出身剑府，你如今还未登大道，你真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庸才。”

朱洪炽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嘲讽。

王玄月眼神玩味：“如果杀你的不是我呢？”

朱洪炽很是惊讶：“不是你，难道还有帮凶？”

就在这时候，对朱洪炽不离不弃，情深义重的美妾忽然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平日娇柔的美人儿，仿佛变了一个人。

变得朱洪炽完全不认识了。

“如果想杀将军的，是奴婢我呢？”

这样的结果，确实完全出乎了朱洪炽的意料。

“为什么？”朱洪炽倒吸了口凉气问：“为什么会是你？”

数十年忍辱负重，甘当玩物。

数十年逢场作戏，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

难道就是为了等今天？

王玄月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人都杀得你，为什么她杀不得你？”

那一刻的王玄月，完全不像是泥泞里长大的贫寒少年，反倒是像出身皇家的天潢贵胄。

也唯有那样的人，才拥有此刻王玄月身上的气度和气势。

这是皇室的人？

皇后要杀我？

皇城酆都我的家人岂不是……

想到这些，原本准备坦然受死的朱洪炽如同发了疯一样，双目血红，猛然间从太师椅上爬了起来。

就像他刚刚自己说得那样，虽然他如今修为尽失，但毕竟曾经是大道登高的武夫。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谁能想得到，他那苍老而腐朽的身躯里，竟然能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气息。

美妾吓了一跳，脸色一片苍白。

反观王玄月却是镇定自若。

“我要杀了你！”朱洪炽咬牙切齿地咆哮道，眼睛红得好像要滴血一般。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跌倒在了椅子上，没了生机。

美妾双腿，发软跌倒在了床上。

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位昔日大道登高、春秋时赫赫有名的武夫、堂堂二品光武将军，就这样死了。

王玄月说：“你只知你给了她你在桃州的所有荣华富贵。”

“你只知你醉酒与她交心数十年。”

“你只知她数十年屈辱仍旧对你不离不弃。”

“但你却不知你屠戮剑府时，将她亲娘凌辱至死。”

“你更不知，她曾亲眼目睹你以屠杀她亲友为乐。”

“你只知她是你自废修为入桃州，皇后赠予你的美妾姜氏。”

“却不知，她是剑府遗孤孙以梦。”

风起，院中一树桃花尽凋零。

真名为孙以梦的美妾已经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