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榻上只留了一个指甲盖小的『药』丸。谢凝『药』丸收好,再看那空『荡』『荡』的床榻,她似梦似醒,从屋子出去。
院子里,薛婶坐在小凳子上,正在哄冬官睡觉。谢凝走到她身边,惊讶地发现,前面那一小块田地,不知何时,竟已发了芽了。
她道:“薛婶,你一直在照料片地吗?”
薛婶专注地哄着冬官,随口道:“当然要照料,种子都下了,怎么可能不管。”
谢凝站在那看了一会,道:“薛婶,我要走了。”
薛婶道:“好。”
谢凝:“我把剩下的『药』都留在屋里了,不过我看场瘟疫马上也要结束了,应该不会有碍了。冬官的病也好了,要是再犯,你就用蓝『色』布兜里的『药』给他煮水喝。”
薛婶嗯了一声,头也没抬一下,不知听进去多少。
谢凝:“对了,幻乐也走了,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找你们告别。”
薛婶微微一顿,又嗯了一声。
谢凝不知要说些什么了,转过身去,刚走到门口,薛婶叫住她。
“。”她随往角落一指。“把那个拿走。”
角落放着一个包裹,谢凝过去一看,里面装了洗好的衣裳,粮食,有少得可怜的几枚铜板。谢凝看向薛婶,她一边哄冬官,一边冷着声音道:“你不能叫人来抓我们,听到没有。”
谢凝道:“听到了。但是薛婶,外面就有官差,我应该用不到些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薛婶又不说话了。
谢凝抱紧包裹,最终道了一句:“保重。”离开了院子,一次她没再回头。
街一片萧条,屡见人尸。
谢凝心想,半年前,她在微心园里见人杀鸡都吓得浑身发抖,而现在她居然独自穿梭于满街尸体之中,实在是令人感叹。
出了洛水城,谢凝向军营驻地走去,路过一个茅草屋时,她莫名停住了脚步。
她看着那小屋子,心中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她踏着暖阳,走到小屋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
“说了也不听,到底是回来了?”
门一开,四目相对,谢凝开心道:“肖哥,原来是你啊。”
肖宗镜愣愣地站在那,谢凝又道:“你在谁呀?”
肖宗镜张了张嘴,几番纠结,终于出了声。
“凝儿……”
一声沙哑的嗓音,多少唤起了些一路的酸楚。
谢凝抿抿唇,苦笑一声道:“肖哥,好久不见了。”
肖宗镜怔怔:“确实,好久不见了……”
两个打小就认识的人,彼此之间了解颇多,他们在相遇的一瞬,都能感觉出对方身上发生的改变。
他们都遇到了一些人,他们都送走了一些人,他们都不舍过一些人。但一段南辕北辙,却又无比相似的经历,都被他们默契地藏在了心底。
谢凝道:“肖哥,你怎么在,你在人吗?”
肖宗镜静默片刻,拿起角落的玄阴剑,摇了摇头道:“不,没在,我们走吧。”
官道上,姜小乙顶着烈日,肚子咕咕叫。
那位“人”……赶人倒是快,都不说给匹马,连点口粮也不给,难道让她就么饿着肚子徒步走到闽州吗?
越想越累,越累越,最后她站定脚步。
“不行,我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么能样对我!”她自己默默念叨了一句,果断转身往回走。
她回到军营口,发现营地刚刚撤掉,她心里一凉,一溜烟跑到茅屋去。
推开门,屋里空『荡』『荡』。
她走进屋,来到墙边,墙上刻着一句戏文,看纹路,像是用兵器划出的,姜小乙不禁想起了那把破烂的剑。
她轻声念道:“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念过之后,她心中凭生出一种直觉——她今生或许再也不会见到那位“人”了。
“啊……”她轻轻一叹,离开此地。
去闽州应该南下,向东南方向走。她看着地上的马蹄车辙印,明显军队朝西北方向走了。姜小乙想了想,从向西北走,再过几座山就进入娄州,再向前是齐州,他们是打算去哪呢?她一边想着,脚步就漫无目的地跟了上去。
结果第二天,她撞见一伙逃难的流民,她本来准备避开他们接着追军队,结果她无意一瞥,在伙流民中发现一位年近五旬的『妇』人。
就是么一眼,原本的计划又被打『乱』,她再次走上命运的另一条岔口。
姜小乙怎么看『妇』人都觉得眼熟,一之下,此『妇』姓名秋源,姜小乙对名字全无印象。
但她一定见过她,姜小乙坚信,而且她觉得自己一定有话想对她说。
什么话呢?她一时也想不起来,但越想不起来,她越钻牛角尖,最后竟一路跟着他们下了山。
她刚准备找秋源一,忽然迎面来了一伙流寇,人数不多,但来势汹汹,冲过来开始抢劫抓人。难民惊慌失措,『乱』成一团,姜小乙喊道:“别慌!他们没几个人!”可惜声音被尖叫淹没,一群人是没头苍蝇一样『乱』跑。姜小乙抢了一把刀,上去几下砍翻了两个匪寇,再次喊道:“别怕!伙人都是假把式,吓唬人的!”
实在太『乱』了,根本没人注意到她么个小姑娘。
“简直自『乱』阵脚!”姜小乙得火冒三丈。“照样下去,早晚被人屠干抹净!”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姜小乙回头,见一黑衣人影竟站在了马鞍上,左拎着寇首的人头,右握着一把刀,刀如蝉翼,薄得惊人。
黑衣人跳下马背,身后是血样夕阳,他就像从天落下的一滴墨,让整个战场陷入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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