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最后的一场大雪,掩盖了厮杀过后的血腥气,冲刷走了一切生与死。
天地之间,一片清朗。
第一朵春花绽开时,舒瑶抱着怀里的小雪鸮,沿着山路采集,做了个精致漂亮的花环。
她跟白羲说:“谢姮戴的话,一定是很好看的。”
白羲颓靡地趴在舒瑶怀里,舒瑶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回到无汲殿去,把花环放在谢姮床头,『摸』着谢姮日渐枯萎泛黄的长发,抽噎着道:“如果你再醒来,我就又回太玄宗了,让你又找不着我。”
舒瑶在说气话,说了一半又突然想起,上次就是因为她的离开,才让谢姮孤立无援地蒙冤,又连忙握着她的手道:“算了算了,我次哪也去,只是……你可不可以,醒来看看我?”
齐阚后来派人把谢姮断裂的思邪剑寻来,让天最好的铸剑师接好,重新放在了谢姮床头。
聂云袖每日都过来诊脉,只是每次诊脉过后,她都会一言发地离去。
谢涔之看在眼里。
他每夜都坐在床边,白日他们一波一波地来,夜里便只有他一个人陪着她。
一开始他以为她回心转意,肯重新接受他的真心,为此,修无情道无所谓了,他的心已经彻底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只是如今,他又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根本不是回心转意,只是来诀别的,是么?”他抬手,拢着她鬓边的黑发,眼睛里满是血丝,“做完最后的事了,便再没有牵挂了,你就算要走,肯带着千丝万缕的羁绊离去,要走得干干净净,再无牵扯。”
“即使为此而死,你毫不犹豫。”
谢涔之抿紧了唇,说到此,望着她的眼里爱恨交加。
又是恨她的无情割舍,又是爱她无法自抑。
阿姮倔强的『性』子,他最是了解。
她喜欢他的时候,他纵使拒绝无数次,为此冷眼相待,她仍旧一腔热枕,让他动摇心神。
她不再喜欢他了,便是到死,她也曾再对他『露』出温柔含笑的眼神。
云渺子说时日无多,他『逼』他给出一个具体的时日,那便是一个月。
没有更多。
让他怎么甘心?
“谢姮。”他一字一句地叫着她的名字,咬牙道:“别以为这便能彻底与我形同陌路。”
“谢涔之从前知爱你,如今既已深爱,你教我如何割舍?”
他怎么才能活生生把她从心里挖出来?
连心魔都是她的模样。
他此生一道死劫是她,命格无法更改,师尊劝他斩劫自救,但既是劫,又如何狠心割舍?
——“你何必跟着我放?”
——“你是要回藏云宗吗?那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去藏云宗?我没有家,只认识你,可以你一起回去吗?”
她要斩断一切,魂飞魄散也好,再做谢姮好,就是要斩断对么?
他偏不与她斩断。
此生此世,甚至是来生来世,他都不想再放开她丝毫。
谢姮昏『迷』的第五日,盼着她醒来的众人,已逐渐丧失了希望,有人甚至询问后事如何安排,宜尽早准备等等,可谢涔之却做了个令全天震惊的决定。
——他要娶她为妻。
她本就是他的未婚妻。
多年未履行的婚约,未给的名分,他全都给她。
结契为道侣,藏云宗宴请天下,声势浩大,然而新娘昏『迷』不醒,繁华中独独少了热闹喜庆,各大仙门死伤无数,连来者都少之又少。
世人都知,当年谢姮喜欢陵山君,喜欢得人尽皆知,爱到了骨子里。
却也知,如今陵山君娶谢姮,过执念深重,一厢情愿。
许新娘永远都不会醒来。
殿中红烛摇曳,人影摇晃。
聂云袖为谢姮换上精美的嫁衣,梳好发髻,涂上脂粉,少女靠在床头,无声无息。
场安静得近乎死寂的婚礼,气氛压抑得让人喘过气来。
谢涔之入殿之时,殿中只剩下安静沉睡的少女。
身穿红衣的青年一步步朝她走去,微微弯下腰,借着烛火,看到她精美的容颜。
他要想把她抱起来,去走过他为她布的九九八十一根鲛人烛,是她在无垠之海问过他的,他那时便告诉她,象征着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
他她之间的时间,绝会只有一个月。
谢涔之抬手,手指正要碰到她,那双紧闭的双眼,却突然睁开。
她的眼睛黑漆漆的,在红烛没有暖意。
谢涔之料她突然醒来,眸底忽地一亮,手指颤抖着去抚她,像是有难以置信,“阿姮……”
谢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突然一扯红唇,垂目抬手,在他的目光之,拉住头顶精美的凤冠。
用力一扯,哗啦一声。
珠串溅落,步摇尽断。
她将那凤冠狠狠掷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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