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绿眸的青年巫师微微一笑。他让悬浮在空中的冰块落进茶几上那只大号的玻璃杯,然后将杯子连同茶几上那一大堆统统移到起居室另一头的写字桌上。他把托盘放上了茶几。阿不思·邓布利多和盖勒特·格林德沃都看到托盘里,在茶壶和两只装满了淡绿色药水的玻璃杯旁边,端端正正搁着那只与茶壶配套的中国式彩瓷糖罐。
“真是可爱。”霍格沃兹的校长说,明亮的蓝眼睛里闪烁出顽皮的光芒。“但是哈利,你确定厨房里只有这一个糖罐?”
“我留下了另一个装蜂蜜的,也许巴希达一会儿会把它拿过来。”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微笑回答。他随即将感冒药剂分别递给两人,“味道可能有些古怪。不过亲爱的老路易斯先生,我是说,我的管家向我保证过,这是在最简易条件下能够制备的最强效药水。”
对佩弗利尔的解释邓布利多点头,“路易先生,是的,我记得。”他端起杯子,将它凑近到眼前,似乎对药水的颜色和状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与他相对,坐在茶几另一边躺椅上的盖勒特·格林德沃,则是对着手中的玻璃杯发出深深的叹息:“这固然是最强力,而且见效最快的感冒药水……但同时也是最难以下咽的一种,哈利。”
青年巫师微微挑起了眉,随后露出微笑。对这种默认完全无可奈何的盖勒特·格林德沃只能苦笑着向“病友”示意性地举一举杯:“健康。”
“健康!”阿不思·邓布利多高高兴兴回应,然后像喝酒一样将药水一饮而尽。“我想现在我需要蜂蜜……”他苦着脸,“巴希达还没有从厨房回来?”
在两人喝药的同时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已经动作轻快地在中国彩瓷的茶杯里倒上茶水,并在其中一只茶杯放进两块方糖。“确实,用蜂蜜调味会比用砂糖更好。而且配上加入一点牛奶巧克力和甜酒的软曲奇,会是一顿完美的夜宵。”他直起身,目光在两位年长者面孔上来回转过,“那么,我去厨房,和巴希达一起?”
他并没有真的询问两人的意思。哈利·佩弗利尔说完微微欠身,在他们中任何一个开口说话之前转身离开了起居室,并随手带上了房门,留下阿不思·邓布利多和盖勒特·格林德沃单独呆在房间里。
“哈利……似乎很擅长和年长者呆在一起?”
在安静了几分钟后,阿不思·邓布利多首先打破了沉默。“巴希达已经很长一段时间记不住新的名字和面孔。但她看起来显然喜欢他。”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凝视着佩弗利尔方才带上的门,而没有转向交谈的对象。
“巴希达有一点儿混乱,她其实分不太清他和老狄休斯。”盖勒特·格林德沃回答。和邓布利多一样,他的目光平视着前方。“不过是的,她喜欢哈利,也记得他的姓名。”
“他和老狄休斯长得确实相像。”邓布利多轻声说,“他的离开是一个损失,狄休斯·格林德沃……但幸运的是他留下了哈利——他是一个杰出的青年,最优秀的巫师,继承了老狄休斯的血脉,无愧于格林德沃这个古老而意义不凡的姓氏。”
“也无愧于佩弗利尔。”
像是突然有一阵冷风吹过,邓布利多身子缩了一缩。他慢慢转过蓝色的眼睛,“佩弗利尔……伊格诺图斯·佩弗利尔?”
轻轻点一点头,盖勒特·格林德沃伸出右手的一根手指。他在空中虚画几笔,指尖带动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符号,“老魔杖,回魂石,隐形衣——佩弗利尔。哈利,他是一个格林德沃,但同时也是伊格诺图斯的后代……所以,他回到这里。”金发蓝眸的巫师稍稍顿一顿,“他和巴希达聊了很久,关于那些她知道、整理和猜测的佩弗利尔的故事传说和可能事实,伴随着一叠叠书、笔记和下午茶——”
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声音发生了一些微微的变化。阿不思·邓布利多似乎能够透过他的声音看见那些图景,看见明亮的起居室里渊博的女巫和好奇的少年,他似乎可以看见少年的眼睛,那里面是一片天空般明朗的蔚蓝……但随即一块残破的石碑跳进他的脑海,被大雪覆盖的墓园图景重回眼前;那块古老的,因为风化和上面生长的青苔以至于几乎看不清名字的石碑上,名字下方三角形的记号却依旧清晰。
邓布利多稍稍裹紧了盖在身上的毛毯。他并不觉得冷。事实上,巴希达·巴沙特的起居室非常温暖,而且就在他的身侧,壁炉里火焰熊熊燃烧着,木炭不时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可能是十几分钟里,它构成了起居室里唯一的声响。
最后,邓布利多伸出手,从茶几上的托盘中拿起一只茶杯——他记得黑发绿眸的青年在里面加了两块方糖。他喝了一口,惊讶也不惊讶地,发现哈利·佩弗利尔在茶杯上面施放了一个保温的咒语。这份意外的温暖舒适让他一时忘记了通常的礼仪,因而听到茶水吸入口中、冲下喉咙发出的一连串大响。
霍格沃兹的校长,银发蓝眸的巫师露出苦笑。
“我曾经梦想过这个,”他听到身边一声轻轻的叹息,但随即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声音恢复了平稳沉静。邓布利多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又一次停顿,就像之前在母亲和妹妹的墓碑前看到那只花环的时候一样。
“我曾经梦想过这个,阿不思。”盖勒特·格林德沃重复了一次,“在我们实现了伟大的目标,建立起一个强大、稳定、完美的巫师统治的世界之后,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躺在壁炉前的躺椅上,享用和医师们制定的健康作息表背道而驰的额外加餐。配合协作、同医师们的斗智斗勇将是我们暮年生活的最大乐趣;而从他们那里争取到任何一个额外的糖球,或是一口超过剂量的甜酒,都会带给我们和得到整个魔法世界一样巨大的成就感和快乐。”
邓布利多感觉到喉头发紧,他将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你从没有告诉过我……盖勒特,从来没有。”
“因为那时候我为我自己感到愚蠢和可笑,在那样意气风发、少年轻狂的时代,却有一个应该属于真正的老人的梦想。”
盖勒特·格林德沃淡淡地笑一笑,邓布利多听到笑声中由衷的自嘲。“而在我亲手毁掉我们携手并进的可能之后,阿不思,我为依然无法抛弃这种梦想、更允许自己始终抱持这种奢望感到羞耻——有些错误是无法被原谅的,不是吗?阿利安娜,我所有真正罪恶的开端,我用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才敢于正视这一点。”
邓布利多霍然抬头,目光直直迎上那双平静注视自己的蓝色眼眸:“但……那是我们共同的错误。在那个时候,我们一度以为——”
他用力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放下了某些压抑心头多年的重担,“如果它是所有真正罪恶的开端,盖勒特……我必然是共犯。”
***
“……所以,这是一场有关回忆和共犯关系的对话?”
黑发绿眸的青年注视着倚靠在窗前的年长者。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长时间,自从他们在门口目送邓布利多幻影移形离开然后返回到起居室,盖勒特·格林德沃就一直站在窗边,凝视窗外纷扬的落雪。
“巴希达……其实并不知情?”
“你是老狄休斯之外,唯一知道全部内情的人——为这个欢呼吧!但是在这之后别忘了为后天的返程做准备——巴希达的状况……或许应该让她最后回到慕尼黑。”
对年长者明显带有调侃意味的说法耸一耸肩,哈利·格林德沃·佩弗利尔随即因为他后面的话微微挑起眉,“后天?我以为你至少会在英国呆一个月。”他顿一顿,“而且,后天下午有霍格沃兹的开学典礼。”
“作为霍格沃兹的客座教师,你没有合约规定的义务,必须出现在这一天晚餐时间的教师席。”转过头,蓝眸里透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但作为德姆斯特朗校董会联名特邀的督学,我有必要尽快了解这所已经变得相当陌生……因此富于挑战性的学校。”
心头一阵强烈的震动,哈利·佩弗利尔走近年长者,“盖勒特,我不知道你已经接受——我真的很抱歉,这并不是我想让你面对的……”
“却是我有意承担的。”盖勒特·格林德沃露出微笑。他伸出手,扶在黑发青年的肩头。“‘珍宝在何处,心就在何处’——格林德沃是我永远的珍宝,为了它,我愿意交付一切。”
他转过头,凝视窗外纷扬的大雪,街道上被彻底弥盖的、曾经有人走过的痕迹。
“而且,哈利,我想这会是有趣的经历,用另一种方式和阿不思·邓布利多一较高低。”
*注*
巴希达·巴沙特:著名魔法史专家,著有《魔法史》。在戈德里克山谷居住多年。她是邓布利多的母亲,坎德拉·邓布利多在戈德里克山谷村庄中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她和邓布利多一家的友谊维持了很多年。
盖勒特·格林德沃是巴希达·巴沙特的侄孙。当他从德姆斯特朗退学之后,到英国的姑婆家暂住(眉毛设定这是老狄休斯安排好的)。而就是在这个时间,刚刚从霍格沃兹毕业、回家料理母亲后事的阿不思·邓布利多与他相识、相交。
阿利安娜:邓布利多的妹妹,因为幼年的魔法暴动而变成哑炮。盖勒特·格林德沃、邓布利多兄弟因为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理想和去留问题争吵,混乱中中咒死亡。
这里设定她生日为1月12日。这一天的生辰花是圣亚尔加迪斯之花——也就是葫芦花,花语是“纯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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