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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自然正是那位随着阮听雪回来的君遥,??他正流露出一丝笑意,忽然又听到那边无奇问听雪道:“对了小舅舅,跟你一同来的君先生,??他是哪里人士,做什么的?”
原来因为提到了瑞王,无奇心里有点别扭,便忙转移了话题。
阮听雪闻言笑道:“怎么,你觉着君兄如何?他是北地人士,所以性子才那样的豪爽不羁,至于做什么的,我并没有问他,??他也没有告诉。”
无奇哼道:“这怎么也不知道,??倘若他是个强盗呢?”
“哈哈,”阮听雪大笑两声:“他若真是个强盗,也是个风雅有趣,??值得交往的强盗。”
无奇啧了声:“小舅舅,我可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可别只看表象如何,多得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呢,??你别给人骗了都不知道。”
君遥在松树之后听到这里,忍俊不禁,??竟在脸上露出了明朗的笑意。
那边阮听雪见无奇如此警告自己,便道:“你放心,君兄绝不是那种心怀不轨之人,在大龙觉寺多亏他及时相救,??我甚是感激,又跟他相谈甚欢一见如故,言谈之中知道他要来琅琊山游逛……这却是我的地盘,??所以才特意相邀的,他起初只要独行呢。”
无奇皱着眉:“哦……谁知道他是不是欲擒故纵……”
阮听雪闻言笑道:“小丫头,你在清吏司做了一阵子,怎么竟学的这样疑神疑鬼的,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对我而言,便是疑人不交交友便不疑的。”
无奇自己就是个交际上的苦手,但阮听雪显然更胜她一筹,在小舅舅跟前,无奇觉着自己简直堪称交际达人了。
她望着阮听雪很容易被拐卖且乖乖替人数钱的脸,不由叹道:“小舅舅你自然是心无芥蒂的,唉,只盼你以真心对人,人亦也以真心对你吧。”
“你才多大,竟这般老气横秋,你竟代替你娘亲来教导我了吗?”阮听雪笑道:“小丫头,你放心吧,君兄绝非不良之人……”
正说到这里,只听到一声笑从青松背后传了出来,有个声音朗朗说道:“听雪,你可不要这般捧君某了,平平也是为了你好,你越是这样夸赞,她越会觉着是我蛊惑了你也未可知呢。”
无奇猛地站了起来,却见松树之后是君遥大袖一扬,竟是坦坦荡荡地走了出来。
“你……你怎么躲着偷听呢?”无奇瞪着君遥,匪夷所思。
君遥笑而不语。
阮听雪也笑着起身:“君兄你为何在这里?”
“惭愧,”君遥才说道:“其实不敢当‘偷听’二字,不过这琅琊寺的三友亭很是有趣,所以在下有意一逛,不料我前脚才来,你们两个后脚就到了,我本来想着等你们先走,谁知你们两个说的高兴,在下无奈,只好将错就错了。”
无奇皱眉道:“说的跟真的似的,论行径还不是偷听吗?”
君遥笑看着她道:“你说是偷听,那也罢了。在下倒是感激先前并没有离开。”
听雪问道:“君兄你这是何意?”
君遥将扇子轻轻地一晃,含笑道:“一路上君某只听你盛赞这位外甥女儿,心里却不以为然,以为听雪不过是夸大其词,谁知刚才听平平分析大龙觉寺的事情,才知道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啊,佩服,佩服。”
他说着竟像模像样地摆出一个行李的架势,向着无奇垂首深深一揖。
无奇见他果然“偷听”的很成功,不由皱眉,便看听雪:“小舅舅。”
听雪知道她的意思,忙往君遥身旁走了一步道:“君兄,此事你知道便可,千万别张扬出去。这大龙觉寺的和尚做的虽不地道,但也情有可原,譬如若是你我得了一件心爱的重若性命之物,自然不许别人来觊觎,恐怕也会不惜余力地护着。”
君遥的脸上露出了和煦如暖阳的笑,看着无奇说道:“说的很对,譬如我有一件心爱之物,比性命还重,我自然要好好地藏起来,不许别人用贼眼乱看。”
听雪只当他说笑,便道:“你懂就好。”
“当然,我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半分。”君遥允诺。
阮听雪便跟无奇道:“平平你放心吧,君兄绝不会出尔反尔。”
无奇看着君遥的脸,心中疑窦丛生,又听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还看着自己,心突突跳了两下。
不料君遥道:“在下乃是北地关外人士,世代经商,到了我这一辈也颇有些家产,够几辈子的吃用了,所以不必我东奔西走的劳碌,这才有闲游戏人间。”
他突然冒出这么几句,倒是让无奇意外。
无奇微怔之下,便道:“哦,原来是商贾之家。”
君遥问道:“确实是商贾之家,怎么,平平你也跟世人一般,觉着经商是卑贱之举,叫人瞧不起吗?”
“我并无这个意思,相反,我觉着商贾贸易同一国的强盛百姓的安乐息息相关……”无奇脱口说了这句,引得阮听雪跟君遥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无奇忙清清嗓子道:“对了,那不知君先生家里的铺子都经营何物?”
君遥的眼中漾出几分笑意来,以他的精明,当然知道无奇是在刨根问底旁敲侧击,便道:“关外并没有什么稀罕东西,无非是皮货,山货罢了。”
“愿闻其详。”无奇望着他,仔细打量他的眉眼。
君遥道:“皮货有几种,比如虎皮,貂皮,花豹,狐狸等,山货嘛,老山参是最主要的,其他的药材也有鹿茸,鹿鞭,龙胆草,海金沙,除此之外还有些菌子,雪蛤,雪蟾……哦对了,有一样东西你必然是喜欢的。”
无奇忍不住问:“什么?”
君遥笑道:“是关外寒江里特有的北珠。”
北珠又叫东珠,是出自关外江中的天然珠子,大而圆润,晶莹皎洁,跟寻常的珍珠不同的是,它们会有淡淡的五彩光芒,一颗上好的北珠可以在京城内置买一处很好的房舍。
无奇见他如如数家珍,说话间顾盼神飞的,而且看着自己的眼神……跟她知道的不一样。
不是吗?
不是。
不是……
她心里悄悄地松了口气,但同时,却又有一点点的失望。
而君遥说完后,抬手将腰间的荷包打开,竟从里头拈出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皎然珠子:“就是这个,你可喜欢?你若是喜欢,我送给你。”
那饱满硕大的北珠在他的指间闪闪发光,诱人之极。
连旁边一直静听的阮听雪,见状都有些目眩神迷,又听君遥说要给无奇,他一惊,忙道:“君兄,这个太贵重了,使不得!”
君遥笑道:“常言道,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
他说着把珠子往无奇跟前一送:“我随身并没带什么脂粉,便用此物聊表心意。平平可不要嫌弃。”
无奇愣住了。
眼前的人一双深沉的眸子,在珠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可却更加叫人看不透深浅。
无奇微怔之下道:“果然妙极,先前我只听说过北珠,可亲眼见还是头一次,倒是长了见识。不过,我并不是什么佳人,而且无功不受禄。”
她抬手轻轻地一挡道:“君先生还是留着,送给真正的佳人吧。”
君遥的眼中有淡淡的愕然一闪而过,但更多的仍是笑意:“你不肯收,莫非是瞧不起在下?”
无奇道:“何必妄自菲薄,君先生明明并非池中物。何况英雄不问出处,这个只怕你比我更清楚。”
君遥大笑数声:“说的好,是我冒昧了,原来不是你瞧不起,而是这珠子配不上小平平。”
无奇哑然失笑。
阮听雪见他两人一问一答,倒是很有趣。
听到这里,生恐君遥面上过不去,毕竟这珠子却是世间难得,若是送给任何女子,只怕都没有人会拒绝,偏偏他选错了送的人。
阮听雪便故意笑道:“君兄,一路走来我竟不知你身上还带着如此珍贵之物,这颗北珠不说价值连城,也说是万金难求了吧?”
君遥淡淡道:“这有什么?入不得人眼的东西,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他说着手指轻轻地一握,只听“嘎”地一声响,那原先光芒流转的北珠在瞬间竟化成了粉末!
阮听雪忍不住大叫:“啊呀!这这……这是做什么?”
无奇也惊呆了:“君先生你……”
君遥面不改色,轻轻地松开手,珠子变成齑粉,从他的手指间滑过,纷纷落地。
明明是价值连城,他却脸色不变的就毁了。
这个人……
无奇屏息皱眉道:“先生此举,竟像是焚琴煮鹤,太过大煞风景了吧。”
君遥只是一笑。
阮听雪也叹息道:“好端端的一颗珠子,毁了实在可惜,人家都说我是败家子的行径,可我今日才知道,原来我是何等的勤俭!”
君遥这才又打趣道:“啊,对了,着实是我一时冲动,就算平平不要,我也该送给听雪啊。”
无奇看着地上那依稀可见的北珠粉末,定了定神道:“小舅舅,想必外祖母也该醒了,我去看看。”
不等阮听雪开口,无奇向着君遥一点头,迈步向外而去。
君遥却朗声道:“在下今年刚交而立……因为贪恋这世间之风花雪月,懒看佳人,也不想耽误了佳人,故而并未娶妻。”
无奇止步:“你……谁问你这些了?先生自说自话做什么?”
君遥笑看她道:“先前平平不是在跟听雪询问我的事吗?方才我又未曾说完就给一颗珠子打断了,所以我不等你问,先说了出来。你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再提,在下是有问必答的。”
无奇啼笑皆非:“君先生快人快语,心胸坦荡,先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勿怪。”
她说完之后,拱手做了个揖,才转身向外去了。
阮听雪叫道:“平平!”
无奇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君遥目送无奇的背影离开,笑微微地说道:“小平平好像不太喜欢我。”
阮听雪回头道:“这丫头、大概是给姐姐姐夫娇纵惯了的,她又不像是寻常闺阁的女孩儿,所以言谈举止有些不同寻常,君兄莫怪。”
“这是哪里的话,”君遥说道:“我游走天下,世间难得的女子也曾见识过几个,平平年纪虽不大,却也是我所见女子之中极为难得的,万中无一。何况防人之心不可无,她是真心真意地为了你好,我又怎会生她的气呢?”
这两句话把听雪说的心服口服:“君兄,要是平平听见你这番话,想必自然会对你改观的。”
君遥转头往门口瞟了一眼,扇子轻轻地遮住唇角:“是吗?只怕未必吧……平平你说呢?”
阮听雪一愣:“嗯?”
顺着君遥的视线看向门口处,那边空无一人。
耳畔却只听见似是跺脚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快速响起,越来越远。
原来刚才无奇说是要去,实则躲在院门旁边听他们在说什么。
谁知竟听到这番话,而且对方居然还知道她躲在这里。
知道就罢了,这厮竟还当面喝破,简直叫她有些无地自容。
却也由此可见,此人甚是狡狯,不过他说自己是经商世家,商人自然都是精明机变的,倒也说的过去。
但如果是商人,面不改色地毁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北珠,而且有那份惊人的手劲,……只怕春日也未必做到吧?
他真的是个商人吗?
无奇的心有些乱,匆匆回到积馨斋,果然老太太才刚醒来,便道:“今日先行回府,横竖你小舅舅回来了,改天你要来游玩,只管叫他带着你,我才放心。”
无奇答应了。
大家下山,上了车轿。老太太独自一顶轿子,君遥跟阮听雪骑马,无奇跟春日在车厢内。
无奇时不时地掀起车帘往外打量,看了一会儿,回头对春日道:“你觉不觉着,这个姓君的有点可疑呢?”
春日道:“你指的是什么?”
无奇说道:“他说他是关外的客商,但我总觉着他不像是个商贾。”
春日道:“那他是什么?”
无奇紧锁眉头,回想君遥的言谈举止,想了半天:“那种气质,倒像是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春日愕然之余差点笑出来,便道:“我也觉着这个人有点古怪,但不知他的来意,也许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江湖异士,放心,有我在,不会任由他怎么样的。”
原来先前无奇跟阮听雪去三友亭里“密谈”,春日暗中是跟着的,她却不在地上,而是在屋顶。
当时君遥在松树之后的情形,春日也看在眼里。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架势。
但是让春日意外的是,本来她正想趁机看看这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要是有何不轨,自然可以动手拿下。
却没想到下一刻,君遥竟自己走了出去。
这般情形,倒不像是个有藏掖的人,真叫人猜不透。
车马回到了郝府,无奇跟阮听雪陪着老太太到了上房,彭老夫人吩咐管家,速速给君遥收拾客房,请他留歇。
一夜无话,次日,阮听雪来约无奇改日去爬琅琊山。
无奇倒是很有兴趣,可转念一想便问:“君先生也一同去吗?”
听雪道:“这是自然了。他来就是为了去游山的,正好人多,也热闹些。”
无奇想到君遥那仿佛一团谜似的气质,还未答话,阮听雪笑道:“你怎么了?我是听老太太说你想去逛琅琊山的,怎么这会儿又不着急了?或者你是因为君兄,所以不愿一起?”
无奇正要否认,外头突然是小丫头跑进来道:“姑娘,门外有几个人,自称是京城里的……是来找您的。”
“京城里来人?”无奇眼睛一亮:“是什么人,快请!”
一边叫人去请,无奇自个儿也往外走去,阮听雪见状便也陪着。
还没到二门,就见有几个人飞快地向内走来。
无奇定睛一看,高兴的几乎尖叫出声:“小蔡,小林子!柯大哥!”
她撒腿飞快地往外跑去,把听雪吓了一跳,不由叫道:“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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