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儿知道是自己的细节处理上出了些漏洞,引起了定州方面的怀疑,心里极为恼火,又害怕惹得大人动怒,脸色愈发地难看,就在无数枝长枪的包围之中,冷着脸看着那名校官,那眼神就像是准备过会儿就端碗水来,把对方生吞了。
那名校官却不知道这几名商人的心理活动,看着对方的脸色一丝也不畏惧,越发确定这几名商人有古怪,一面准备发号施令,派出一部分下属,继续去捉拿逃出去的人,一面催着马儿,来到了商人们的面前。
不能让定州军追到胡歌,范闲皱了皱眉头,沐风儿得令,眼中寒芒一现,脚下一蹭,黄沙三现,整个人已经像条灰影一样翻了起来,手掌在马头上一按,袖中短刀疾出,便要制住那名行事极不小心的校官。
谁知那名校官既然敢单马临于众人之前,对自己的身手自然是极有信心,陡见异变,却是丝毫不惊,单手提起刀鞘,拍向了沐风儿的手腕,右手离缰,直探沐风儿的咽喉,出手好不干净利落,竟是地地道道的叶家擒拿功夫。
这名校官的武艺果然高强,但他只是认为这几名商人可能是歼细,根本想不到对方的真实身份,不免有些轻敌。
他挡住了沐风儿,却挡不住几乎与沐风儿同时腾起的几个黑影,只听得嗤嗤数声,几个影子同时驾临在这名校官所骑的马匹之上,捉手的捉手,扼喉的扼喉……六处的剑手刺客暴起出手,即便是范闲都有些忌惮,更何况是这位定州城内不起眼的军人。
一声哀鸣,那匹马忽然间发现自己的背上站了四个人,哪里还承担的住,前蹄一软,便倒了下来。
一片烟尘起,定州军士兵大惊,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头领,就这样被那几名歼细轻轻松松地捉住。
沐风儿一把拿过那名校官的刀鞘,将手中的短刀横在对方的脖子上,对着四周冲过来的定州军高喊道:“不怕死的就过来。”
那名校官脸色煞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挡不住这些歼细们一招,咬牙对着下属们吼道:“把这些人抓住!”
他此时已经相信,这些人不止是歼细,而且是很厉害的歼细,为了定州城的安危,怎么会在乎自己的生死。
他不在乎,范闲在乎,如果真的爆发了冲突,定州军固然是留不下自己这几个人,但曰后怎么向朝廷交待?
“我们不是歼细。”范闲走上前来,看着众人温和说道:“我们只是商人。”
此时被这么一扰,这名将官追击的命令没来得及发出去,胡歌一行人应该已经安全逃离了包围圈,范闲的心绪也稳定了许多,示意手下诸人放下手中的兵刃,对着这名勇敢的校官微笑说道:“这位军爷,手下都是些鲁莽人,惊着您了。”
这种说辞,自然没有人相信,再鲁莽的江湖人,也不敢对朝廷的军队出手。
校官摸了摸自己发紧的喉咙,发现自己仍然被这些歼细包围在内,看着领头的范闲狠狠说道:“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不逃,我们真的只是商人,先前有些反应过度罢了。”说完这句话,范闲自己都忍不住想哭,胡歌啊胡歌,小爷为了你真是惹了不少麻烦。
“是吗?你们是哪家的商人?”校官阴沉地看着范闲,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外围的定州军士兵不知道这边在说什么,只是去急报大将军府,同时布置着四周的包围事宜,自然没有人再去理会可能从铺子后方逃走的人。
“岭南熊家。”沐风儿开口。
“既然是商人,跟我回府接受检查。”校官牙齿都快咬碎了,大怒吼道:“不然当场格杀勿论!”
在他看来,这些歼细们只怕马上就要着手突围,只是被他们控制着自己,那些属下动手多有不便,但无论如何,自己提出这些商人跟自己回大将军府接受审问,对方肯定是不接受的。
没有料到,那名年轻俊俏的商人略一思忖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本是守法商人,当然愿意替自己说个明白。”
校官的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这些歼细心中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被抓住之后,迎接他们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毒打与审问?不过对方既然糊涂愚蠢到了此等地步,校官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自缚双手。”他望着范闲大声吼道。
…………范闲这个商人很乖巧,真的很乖,甚至比在皇帝老子面前还要乖,乖乖地让那些定州军的士兵们绑成了粽子,而且肩头还是被一名士兵重重地打了一下,真有些痛。
他手下的监察院官员也很老实,乖乖的束手就擒,没有一丝挣扎,反而让那些定州军的士兵们有些不明白。
当然,因为这几个商人模样的歼细曾经一招制住顶头上司,这些士兵们也没有客气,一边捆一边暗中施些了重手。
范闲站在那名校官的身边,求情说道:“不要打人嘛。”
校官瞪了他一眼,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歼细怎么有如此大的胆量,当街反抗还是小事,此时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地与自己说话。
“铺子里还有个人被我们迷倒了,您可别忘了一并带回去。”此时的范闲,更像是一个定州军的参谋。
“哪里来这么多废话,你就等着想死都死不成吧。”他盯着范闲的眼睛,阴狠说道。
范闲也不生气,苦笑着说道:“我带进城的几名商人想必也被大人捉了,还请大人发句话,不要动刑。”
校官嘲讽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见过的歼细无数,像这般幼稚可笑的人还是头一个。
范闲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们先前没有杀你,你就还我们一个情份又如何?”
校官越来越糊涂,心底深处感受到了一丝寒意,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却是下意识里止住了下属们,对那些歼细的殴打。
…………定州城内出了大事,又抓获了一批歼细,虽然歼细年年有,月月新,但今天在羊肉铺子抓的歼细却是与众不同,一来他们是自中原腹地而来,不知是想与西胡做私盐生意还是有更大的谋算,二来这些歼细很明显透着份古怪。
定州军上层更是对这批歼细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们一直不大赞同朝廷与监察院的定断,他们认为西胡王帐处并没有一个神一般的军师存在,这几年胡人之所以如此厉害,全是因为朝廷内部有人与对方勾结,并且向对方提供了大笔支援。
而这些来自江南,经由京都的商人歼细,似乎更明确地证实了这一点。兹事体大,所以尚未来得及对这些歼细用刑审问,如今定州城内军方的统帅,便赶在总督府伸手之前,命令把歼细押回了大将军府。
抢功这种事情,不论是前线还是后方,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那名校官押着范闲一行人入了大将军府,发现今曰竟是由大将军亲自审问,不由心生喜意,暗想今天自己虽然出了些小丑,但抓住了这些重要人物,应该还是功大于过。
“还没来得及问?”上方坐着的大将军将牙齿磨的咯吱咯吱响,“那还等什么?先把他们的腿打断,再打上三十大板,然后方可问话。”
堂下定州军将士齐声发喊,便准备动手。
那名大将军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干他娘的,居然当着本将军的面也不跪,还挺硬气……什么狗屁岭南熊家,就算你是夏明记的人,本将军照打不误。”
朝野军方都清楚夏明记是范提司的家产,这个世上敢不卖范闲面子的人基本上不存在,而古怪的是,这名大将军说话的语气,却不像是在吹牛。
范闲苦着脸抬起头来,看着那名满脸大胡子的西征大将军,心想这小子怎么长的如此难看了?叹了口气,说道:“打是打不得嘀。”
西征大营御封大将军李弘成,正在愤愤不平地喝着烈酒,心想这些王八蛋胡人怎么总不让自己轻松些,忽然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往堂下看去,不料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的五官有些变化,但眸子里的促狭之意却是如当年一般浓烈。
大将军李弘成愣在了堂上,呆立半晌,然后一口酒喷了出来,喷了那名亲信校官一脸一身。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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