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运气。”范闲没有回头看他,轻声说道:“今日无风无雨,才能有这样好的效果。”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去,自从掌控内库以后。对于丙坊和三处的联合研制工作,他向来极为用心,但内心深处也明白,自己的母亲叶轻眉当年为什么在别地军械民生上极下功夫,却是严令禁止火药在这个世界上的利用。
即便在上京城里救肖恩时,监察院也只提供了一车火药,这个世界对于火药的利用依然是那般的拙劣,甚至比前世时自制鞭炮的作坊都不如。
这个世界上只有范闲一个人知道,漫天飞舞的木屑沫子都会造成大爆炸。更何况是火药的粉末。范闲不禁有些担心,今日这一幕,会不会为这片大陆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但转瞬之后,他马上释然,内库的钢铁工艺不过关,热兵器时代地来临,不需要担心。而且正如他对大皇子所说,今日守城一把火便起到如此大的效果,主要还是天公作美。自己的运气一如既往的强悍。
至于面前的惨景,其实范闲也自感到心悸,他自幼见过无数尸体,自己也亲手杀过无数人,可是当自己亲眼看到这么多焦黑的尸体出现在面前,他依然感觉到了一阵阵地呕吐**。
这才是战场,真正的战场。
也正因为如此,范闲才更加坚定了自己获胜的决心,如果说一个人来到一个世界有某种冥冥间的使命,他相信自己地使命。就是和海棠之间的那个协议,如果要达成那个协议,自己今天就必须要活下去。
用刀杀人是杀,用枪杀人是杀,用火药烧死人……也是杀,除了恐怖一些。难看一些,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
……
此次谋叛毕竟属于内战,交战的双方都是庆国的精锐部队,刚才那一幕让太多的人感到了心寒。叛军回营去舔噬自己的伤口,准备再次挟着复仇的怨气,开使更强大的进攻,而城头上的禁军们脸上表情也有些复杂,有许多人甚至不再敢去看那个穿着一袭黑衣,冷漠站在城头地小范大人。
焦糊的味道,残存的余火还有皇宫前面燃烧着。朱红色的宫墙,墙头青色的城砖,都被烧灼出了一道道的颜色,看上去,这座美丽而庄严地皇宫,就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划出了无数道伤痕。
大皇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缓缓扫视了城墙上的禁军一
沉着而坚定的声音对四方说道:“这是战争!记住了叛逆!如果让他们攻入皇宫,我大庆朝从此堕入黑暗。百姓会永无出头之日,你们会被碾成碎片!”
“城下的是什么?是敌人。”大皇子厉声喝道:“你们都是跟着我,从西边回来地将士,我们辛辛苦苦在草原上与胡人作战为的是什么?一切是为了庆国,而那些敌人想要毁灭庆国地根本,他们和那些野蛮的胡人没有区别!他们只是禽兽!”
“我命令你们,从这一刻开始,必须把这些叛军当成胡人看待!”
“一切为了庆国!陛下正在天上看着你们!”
……
……
并不是什么热血的话语,但这些话语从主帅的口中说出,却有出人意料安抚人心的作用。城头上禁军们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不再复先前地黯淡与茫然。
“为了庆国!”
皇城上所有人高声喊了起来,即便是站在范闲身旁的三皇子也不例外,只有那位被范闲死死制住的皇太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微嘲与凄惶。
便在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上城头,一群太监在监察院官员的看押下,抬着三座黑色地棺材艰难地走了城头。棺材重重地放在城墙
上,发出几声闷响。
所有人诧异地看着这三具棺材。
范闲轻轻牵着三皇子的手,站在大皇子的身后。对四周的禁军士兵,大臣。监察院部属轻声说道:“我们是陛下的臣子,奉陛下遗诏,阻止那些叛逆的阴谋,不论成功或是失败,我们都不会退下一步。”
大皇子脸色严肃,接着范闲的话说道:“这里有三具棺材。我与承平、安之一人一副,若皇宫被破。我们三人便死在这里,也算是对父皇尽孝,对庆国尽忠。”
他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缓缓说道:“死守宫城。诸位可有信心?”
连抬棺作战这种狗血招术都被范闲搬了出来。守城地将士们哪有不热血沸腾。齐声高喝道:“有!”
……
……
范闲牵着李承平的手。和声说道:“怕吗?”
三皇子想了想。用劲地摇了摇头:“不怕!父皇地儿子,不会怕!”
“好。”范闲微笑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想着如果变数没有发生。这皇宫真的破了。自己只好带着老三逃命天涯,只希望这小子到时候不要骂自己才好。
远处的叛军开始再次集列,被范闲一招毒计打压下去地士气,似乎成功地转换成为了对皇宫地怨气。庆国地军队大多久经沙场。这种发动士卒地能力。谁也不比谁差。叛军地士兵望向皇宫地眼神。开始充满了**裸的杀气。
一片火海看上去恐怖,但实际上对叛军造成的损失并不大。范闲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微微心颤。暗想如果自己算错了地话。接下来地步骤只怕要害死自己这方许多人。
他知道自己完全不通军务,所以从始至终。没有对大皇子的排兵布阵提出任何建议。而是很冷静地当一个旁观者和襄助者。
然而此时此刻,他要提出一个异常大胆的提议。
“我们手上还有多少禁军?”
“两千七百,基本上没有什么损失。”
范闲侧耳听着太平坊那带的厮杀声也小了起来。微微皱眉,说道:“你认为我们能守得住吗?”
大皇子地那双剑眉已然涂抹上了一层煞意,很直接地说道:“便是父皇亲自领兵。也守不住。”
他地唇角忽然闪现出一丝自嘲地味道:“敌我悬殊太大,如果征西军没有被父皇解散,如果让我领……不,哪怕只领着征西军三分之一地兵力。我也敢与城下地叛军进行决战。”
大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过你放心,要败也不会败的那般惨淡……我手下这些将领士兵都是在草原上吃过胡人地肉,喝过胡人地血……秦家,哼。老爷子已经二十年没有亲自领兵,京都守备师地兵士更是懒散到了极点。唯一就是定州军……”
范闲截道:“刚才那轮攻防之中,我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范闲凑到大皇子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你在想什么?”大皇子地眼瞳里寒芒一射。
“我在想赌博……”范闲低着头,幽幽说道:“我们手上已经没有底牌了,如果这样熬下去,终究是死路一条。”
大皇子皱眉说道:“战事非儿戏,你说地太荒谬了。”
范闲苦涩笑了起来。“确实荒谬,只是我实在是想不到能有什么翻牌的机会。”
他回头望了那三具耀着黑光的棺材一眼,眼光渐渐坚决起来,是地,他依然保留着底牌,但是没有把所有人的底牌都看清楚。无论如何,他也是不会用的。
大皇子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你想怎么赌?”
“把宫门处地山石挖开。”范闲抬起脸上,隔着广场上焦糊微温的空气,看着侧方与二皇子正轻声说着什么的定州军主帅叶重,眼光微凝,“我们随时准备冲杀出去,给自己一个机会……”
然后他温和笑道:“还世界一个惊喜。”
恰在此时,正与二皇子密议的叶重似乎感觉到了皇城上地目光,抬起了头来。异常平静冷漠地回望了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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