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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拂月与常敏君是在八月十五前一天到达的京城。
因早就收到妹妹的信件,知晓了妹妹如今住在皇觉寺中,桑拂月和常敏君就连京城大门都没进,径直就往皇觉寺来了。
亲人相聚,姐妹重逢,自然免不得又是一番抱头痛哭。
当然,哭的是桑拧月,倒是桑拂月和常敏君,两人都急坏了。
桑拂月是得知妹妹有意和离,这才匆匆北上的。他还是闵州水师的正三品威武将军,等闲不能离开任地,这次还是特意找了岳父说情,这才寻了问朝廷要武器的名头,大咧咧的往京城来了。
武器不武器的,这也就是个借口,桑拂月也没真打算从械备司薅一把羊毛走。他主要就是担心自家妹妹,唯恐妹妹在侯府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仅桑拂月如此相,就连常敏君,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小姑子一贯脾性温和,因为距离远,他们沟通主要通过书信。可在书信中,小姑子从来没说过婆家人一句不是。他们原本都以为,武安侯府的人,真像拧拧信中说的那么好,却熟料,妹妹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是要和离。
那这铁定是武安侯府中的人太过分,亦或者是沈廷澜那狗东西做了对不住拧拧的事儿。不然拧拧的态度不至于如此决绝,竟是为了把诚儿一道带走,早一个月就开始筹谋,让他们一道上京来为她主持公道。
念及此事,桑拂月气上心头,常敏君也急的不得了。
两人当即询问桑拧月,到底是谁欺负她了。桑拧月本也没想瞒着兄嫂,之前之所以没在信中详述,也是担心信件落入他人之手,再给两个府邸造成妨碍。可如今兄嫂既已经到京,那她也无需再遮遮掩掩的了。
桑拧月便坦然的,将沈廷澜另有所爱的事情说了出来。
桑拂月听闻此事,简直暴怒。他当场就把身侧的桌子锤烂了,就这还不满心,他铁青着脸,当即就要下山去锤爆沈廷澜的狗头。
常敏君也气的不得了,但她还有理智在。就问桑拧月:“确定要和离么?你若是要和离,我和你大哥铁定只要支持你的。只是我听你的话,三郎似有悔意,且他与那女子之间,似乎还没切实发展出些什么……”
桑拂月气的跳脚,指着常敏君说:“难道真要等他们的奸生子出生了,拧拧再去和离?凭什么啊,我妹妹大好的人生,凭什么浪费在他这个畜生身上。”
常敏君白了桑拂月一眼,想让他冷静下。但看他气的鼻子眼都歪了,得了,她还是不火上浇油了。
其实,她又何尝不替拧拧委屈,不觉得拧拧和三郎耗着没意思。
但俗话不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再来,三郎只是有了那意思,并未真的行动,他如今切实悔过了,而他和拧拧之间还有诚儿——
这才是最关键的,毕竟武安侯府嫡出两房,才只有这么一个男丁。想要在和离时将诚儿带走,那真是千难万难。更甚者,这可能都是一件根本做不成的事儿。
别看拧拧在信中说的,老夫人对她疼爱如亲女,老夫人明事理,应该会同意她将诚儿带走。
要常敏君说,拧拧还是太天真了。
毕竟事涉子嗣,即便是再明事理的老人家,在这上边,也很难保持清醒。
但丧气话常敏君就不说了,等事情真进展到哪一步,这兄妹俩会明白的。
又说了几句话,和诚儿亲近过,桑拂月就要下山去寻武安侯府。
他自然被桑拧月拉住了。
一来,兄嫂赶了十多天的路才到京,即便他们年轻力壮,此时也需要好生休息。
再来,明天就中秋了。桑拧月想和沈廷澜好聚好散,就没想着让武安侯府的众人不安宁。毕竟府里其余人又没有对不起她,甚至平日里对她照顾有加。不说旁的,就说沈玉瑶前段时间还为她挨了施南星一毒针,而沈廷钧还给诚儿送了他最喜欢的小狗。
因而,桑拧月就央求的看着兄嫂说:“再等一等,等过了中秋,我随你们一道去侯府。”
桑拂月怒其不争的看着妹妹,“他们都不管你的死活了,你还要顾及他们的心情。你啊,你是要气死我啊。”
桑拧月就忙将沈廷钧之前要让他们回侯府过中秋的事情说了,以此表明,侯府还是惦记他们娘俩的。只她图清净,却不愿意回去了。
常敏君闻言微微点头,“沈候是明事理的,只是教养出的弟弟,委实不怎么样。”
其实沈廷澜之前也挺好的,虽然有些书生意气,但对拧拧一颗真心。可人真的是个善变的生物,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能喜欢那个,以至于如今走到这步田地,想象也让人忍不住唏嘘。
桑拧月想让武安侯府的人好好过了节,所以好说歹说拦住了要去给她张目的兄嫂。可熟料,到半下午时,沈廷澜竟是又来了皇觉寺。
他是来接桑拧月娘俩回府过中秋的,虽然大哥和母亲都说了,如今最好别来打扰拧拧。但拧拧出来将近两个月时间了,他思念她与诚儿,就连做梦都是他们。中秋佳节又是月圆人团圆的时候,只他们团聚,却少了拧拧和诚儿,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心中都不是滋味儿。
不过,既然拧拧不想回侯府,那他就在皇觉寺陪他们娘俩过中秋就是。
左右他悔过的心思是一定要让拧拧知道的,他也是打定了主意,要趁着这次来山上,把他们娘俩哄下山的。
沈廷澜打算的很好,他却全然没意识到,桑拧月母子俩不下山与大家一起过中秋,并不是嫌弃来回上下山麻烦,而是纯粹不想看见他。
他自己没有自知之明,这时候还跑到皇觉寺讨嫌,好巧不巧,就撞到了桑拂月手里。
先不说桑拂月狞笑一声,说了一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随后摁着沈廷澜,将他一顿暴打。
只说跟着沈廷澜的下人也是有眼力见的,他们眼瞅着亲家大舅子将自家三爷往死里打,忙不迭的就跑去寺庙里喊人了。
这里到底是皇觉寺,供奉有皇家英灵,最是忌讳打闹喧哗和寻衅滋事。因而,很快就来了一队和尚。但他们来的都太晚了,等他们到了桑拧月居住的小院外时,沈廷澜被桑拂月打的鼻青脸肿,整个人简直没个人样了。
但他也硬气,除了最开始喊了两声,其余竟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就这,因为太疼,牙齿都把嘴唇咬破了。
和尚们来了又去,还要把沈廷澜一道带走。沈廷澜哪里肯?
他被打了一顿,虽然心里也挺不是滋味儿,但大舅子出了气,也就相当于拧拧出了气。拧拧出了气,再看看他现在的惨状,他再好好磨一磨求一求,这次应该能把拧拧哄下山吧?
出乎沈廷澜预料的是,他根本没有见到桑拧月。
反倒是桑拂月,打了他一顿,却依旧对他横眉冷目。他径直道:“滚回你们武安侯府,去找能主事儿的来。拧拧与你和离,就今天,这事儿我决定了,谁来说和也没用。”
沈廷澜如遭雷击,可回过神后,他就不服的嚷嚷起来,强忍着一口怒气说:“大哥,你不能因为我惹了拧拧生气,就强硬的威逼拧拧与我和离。我知道在施姑娘的事儿上,我犯了大错,可我已经意识到错误了,也积极的去改正了。大哥,人都说宁拆十庄庙,不毁一桩婚。你不能因为你是拧拧的大哥,就强硬的替拧拧决定去留。这是我们俩的婚姻,要如何还需我和拧拧说了算。”
桑拂月呵呵冷笑:“你说了算不算我不知道,但我妹妹说的,那肯定是算的。你以为和离是我的意思?你大错特错!是拧拧要和离!我作为大哥,不过是支持她的决定罢了。行了,你也别再这里和我叽叽歪歪,赶紧回府去喊你们家能主事儿的来。这日子既然你不想过了,那就趁早拆伙。我妹妹生的如花似月,再是温良贤淑不过的一个姑娘家。她啊,就是对你太好了,才惯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自己是下凡的神将天君啊,还见一个爱一个!呵呵,行啊,你自风流潇洒,寻你的知音至交去,我回头也给我们拧拧找个好的改嫁。我妹妹也不差你什么,我还就不信,等回头找不到一个全心全意待她的男人了。”
桑拂月放了狠话,直接就提溜起沈廷澜,把他丢远了。
沈廷澜这大喊大叫的,再把拧拧惊出来。
这混账不干人事,把她妹妹气的都避居出来了。之前是他没在跟前,让妹妹吃了许多冤枉气,如今他既来了京城,谁再敢让她妹妹不舒坦,他活劈了他。
沈廷澜被丢远了,也是真的觉得尴尬,便再也没有大声呼喊“拧拧”。
事情到了这地步,沈廷澜还没意识到严重性。他只以为桑拂月是在说气话,便也做足了打长期战攻克舅兄的心理准备。
可他身边的小厮见三爷被打成这个鬼样子,再一听桑将军的话,哪里还坐的住。
这小厮却是赶紧喊了同伴过来,然后两人一人继续呆在皇觉寺守着沈廷澜,另一人却是立马下山回了侯府,去搬救兵了。
等沈廷澜和老夫人到了皇觉寺时,天色早就黑透了。
但即便天色如此暗沉,且阴风阵阵似随时会下雨,老夫人也硬撑着并不健壮的身子骨上了山。
到了山上,自然要先去看看那不孝子。
沈廷澜没走远,就在距离桑拧月的小院很近的一株梧桐树下坐着。
他身上的衣衫重新更换了干净整洁的,但他脸面上有伤,还涂抹了褐色的药膏,这就导致,他这副容颜看上去依旧很伤眼。
沈廷澜自己也意识到如此,因而看见有僧人过来,他便提前背过身去。
可这次他背过身了,那僧人却有些不识相,竟乜有绕开他,反倒大咧咧的冲着他这边来了。
沈廷澜满腔怒气,径直转过身,然后他就看见成毅和成林分别提着一盏灯笼走在前边,而走在他们身后的,可不正是自家亲娘和亲大哥么。
沈廷澜委屈坏了,也难堪坏了,他赶紧站直身,尴尬的扯扯身上褶皱的衣衫,嘶哑着声音喊了一声“娘。”
老夫人却丝毫顾不得心疼他,老人家急吼吼道:“你别喊我娘,我没你这样的不孝子。你说你要来陪拧拧他们母子过中秋,我勉强同意了。可你个小畜生,你究竟是做什么了,怎么就连亲家舅兄都得罪了,还让拧拧与你和离?”
沈廷澜也感觉莫名其妙的,他只是来陪拧拧和诚儿过中秋而已,怎么就挨了一顿打?还被大舅子摁着头,强硬要他同意还拧拧自由身?
他也是一头雾水,蒙的不要不要的。
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哪里了。
若只是因为施南星的事儿,他都这么长时间没和施南星见面了,自觉是和对方断了联系。他把自己的态度摆在明面上,怎么这事儿还一直过不去了是怎么滴?
沈廷澜闷着脑袋,说不出个一二三。老夫人见状,恨不能直接拿拐杖往这不孝子的屁股上抽。
但她实在太疲倦了,也是急着见拧拧和桑拂月,所以教训这逆子的事情且不急在一时,还是先去见见亲家大哥是正经。
老夫人和沈廷钧一道去往桑拧月的小院,此时桑拂月和桑拧月已经得了信,兄妹俩连带着常敏君一道过来开门。
他们也没想到,老夫人和沈廷钧竟真能这个时候上山。
说实话,看到老人家老迈着身子,佝偻着腰肢,一步步走进来时,桑拂月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但随后他又看见了紧随在沈廷钧之后的沈廷澜,呵呵,什么愧疚过分的,还是都随风一道飘了扬了吧。
把两位贵客迎进门,桑拂月这才摆出小辈的姿态来。他先是诚恳的给老夫人道歉,说是大晚上的,又劳动她老人家上山,是他们的不是。
老夫人自然忙摆手说,“说到底还是那孽子作孽,他做了错事,我这当母亲的没管教好他,你打他一顿是应当的。只三郎和拧拧的婚事……”
提起这件事,桑拂月方才又和妹妹详细聊过了。
桑拧月的意思很坚决,就是非和离不可。
她不能容忍三郎曾心仪过别的女人,那就如同让她吃了苍蝇,她很难做到对着同一盘菜继续下咽。
再来,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越是逼迫什么,他越是要反抗什么。虽然如今三郎与施南星保持距离了,但这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其实,打心底里,他肯定觉得不甘,觉得委屈,觉得事情大可不必如此,甚至会觉得自己冤枉。
他一天这样觉得,那没什么;两天这样觉得,那也没什么;可若是天长地久,他都是这样一个想法,那他们夫妻之间早晚会生出怨言。
而只要施南星还在,只要他们两个还有见面的机会,那他们之间的火星,便会在某一秒变得炽热,直至轰轰烈烈的燃烧。
桑拧月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活在与夫婿的貌合神离与疑神疑鬼中。
不是她的,她已经学会了放手。去放过沈廷澜,也是放过她自己。
也因此,桑拧月的态度很坚决:她要和离。
如今老夫人既提起三郎与拧拧的婚事,桑拂月就做了这个恶人,直接把拧拧的意思说了。
当然,他不会让拧拧为难,只说这是自己的意思。只说他为人兄长,之前离奇失踪,已经让妹妹受尽了委屈。如今他们兄妹团聚,他自然舍不得妹妹再有一点点的为难。
桑拂月摆明车马,老夫人直接就愣住了,老人家许久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之前三郎身边的下人回府传话,其实就说了桑拂月要求两人和离的话。但桑拂月方进京,老夫人也就将他的话,当成了一时的气话。却熟料,这竟是他早就打算好的么?
老夫人又忍不住看向桑拧月。
桑拧月察觉到老夫人的视线,抬头看过来。
她轻声开口,面色冷静,声音也安静的厉害。“娘,这许是我最后一次唤您娘了。与三郎和离是我的意思,大哥只不过是把我的意思说出来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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