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沈大人的世界不止如此。
和其余人合作,沈宴将云奕交还给了刑部。无视刑部人和韩指挥使的欲言又止,沈宴领着刘泠就走了。
沈宴继续带刘泠看他的世界。
他们站在邺京最高的角楼,高耸入云,往下是星空往下是浮雾。
他们在这里,听各种声音。风声,落叶声,花开声,露水滴落声。清晨的钟声,角门开起的吱呀声,小贩推车在青石板上的碾压声。
他们还看万物生象。皇宫的灯火彻夜不灭,二市的光影由多到少,再一点点亮起。头顶脚下皆是云,刘泠伸出手,触摸到清晨的湿润潮气。
孤独的,安静的,寂寞的,又是美丽的。
原来这就是沈宴的世界。
这么迷人。
就像他给她的那种感觉。
刘泠侧头看沈宴的脸,觉得自己要爱上他了。
她窝在他怀中,被他搂抱着,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睡了一晚。
等天亮,他们是第一个看到阳光的。
那硕大的,火红的,燃烧的,带来一切希望和光明的太阳。
“沈宴,你的世界,真漂亮。”看红日一点点升起,钟声敲响邺京的沉梦,刘泠喃喃而语。
沈宴心脏强大,他与孤独为伴,他锦衣夜行。但他并不寂寞,他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能听到被世人忽视的各种声音。他的精神世界那么丰富,刘泠深深羡慕他。
他就是那种让她迷恋不能自拔的人。
刘泠望着脚下浮云,心中魔鬼蠢蠢欲动。
沈宴问,“想跳下去?”
刘泠迟疑一下,原想说“不想”,但想到抱着她的人是沈宴,他和别人不一样,她就点头,诚实道,“想。”
沈宴点头,低头拂去刘泠面上凌乱的发丝。
刘泠被他伺候得很舒服,眯眼,慵懒漫声,“虽然想跳,但我不会跳。我能控制……啊!”
她发出一声尖叫,因为猝不及防,她身子悬空,被沈宴抛了下去。
但同时,腰也被沈宴紧搂着。
他抱着她,从高空一起坠落。两人的衣衫缠绕上掀,被风吹得鼓胀。
刘泠搂着沈宴的脖颈,望着他俊秀侧脸,心中又在尖叫了!
一定要为沈大人发明个词!
不然世上哪有语言和词汇能描述出他带来的震撼!
他连跳楼都能满足她!
刘泠觉得,自己这一生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到他了。她前半生那么苦闷,全是为了之后能遇到他。
这个人……这个人……
在快接近地面时,沈宴就抽出了腰间刀,插向直向下的楼柱,减缓下落的速度。
刘泠忘记了心中魔鬼带给她的兴奋,一落地,她就扑入沈宴怀中,“沈大人,沈宴,沈大哥,你明天就娶我吧,好不好?求你了!求求你了!”
一想到不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刘泠觉得生不如死。
轮到她紧追着沈宴,不许他走了。刘泠将自己痴缠的功力简直发挥到了极致,“求你娶我吧,求你了!”
“……”沈宴笑,摸摸刘泠的头。看刘泠这打了鸡血一样的架势,他好像用力过猛了。
沈宴很烦被各种女人跟着。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吸引力,这些年一直在避免跟女子近距离接触。
但轮到刘泠痴缠,她这么好玩儿,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不许他走,沈宴只能无奈笑了。
“下去!”
“不!你打我我也不要,除非你杀了我!”
“刘泠!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你生气吧,生气后别忘了明天就娶我的事……”
“刘泠!”
“沈大人,你叫我名字的声音真好听,你能多叫几声么?”
“……”
沈宴头疼:不小心激发了小姑娘的痴,汉属性,他该怎么办?
……
原本因为沈夫人的排斥态度,刘泠对交好沈夫人的兴趣有些退缩。这几天光顾着跟沈宴玩,不太想去攻略沈夫人。
但现在,一想到搞定沈夫人就能嫁沈美人,她心中升起了无限动力。
刘泠百般围堵沈夫人的功力与日俱增。
沈夫人被她那如狼似虎的阵势,吓得都不敢出门了。本以为这样就安全了,谁知道刘泠借助她郡主的身份地位,天天来沈家做客。谁让沈家的姑娘们也要交际呢?有交际的机会,刘泠就能厚着脸皮上门。
沈夫人直翻白眼,想着她装病吧?
结果刘泠借口回京一路沈大人对她照顾良多、沈夫人生病她理应过问,刘泠都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跟沈夫人耗了。
“……”沈夫人从没见识过脸皮这么厚、百折不挠如此执着的姑娘,她好想以头抢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装病。
这一日,刘泠继续坐在沈夫人床边,跟沈夫人说着闲话。沈夫人被她折磨得都快没脾气了,毕竟人家是郡主,她总不能开口喊人“滚”吧?
而且她儿子还专门叮嘱过她……
一想到沈宴要娶刘泠,沈夫人更是悲从中来,跟刘泠说话的兴致更没了。
刘泠不在意,她能搞定那么难搞的沈宴,也肯定能搞定沈夫人。据她所见,沈夫人只是不喜欢她,难搞程度不如沈宴。
“夫人、夫人……”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外头守着的侍女匆匆进来。
侍女话还没说完,沈老爷顾不上礼数,跟在后面进来。向刘泠见个安后,他喘着气跟屋中两人说,“大事不妙!沈昱回来说,宴儿被人指在云奕一案中做了手脚,才让云奕几次逃脱。陈指挥使已经停了宴儿的职,要他接受调查!”
“……那、那宴儿人呢?”
“他当场与陈指挥使发生冲突,两人大打出手。后来他就走了,陈指挥使让锦衣卫缉拿他,都没有找到人。”
“那他去哪儿了啊?”沈夫人并不懂其中的弯弯道道,她只觉得她儿子心性那么强大,怎么可能会承受不住?直到沈老爷说找不到人,她才真正慌了。
沈老爷愁苦摇头,在他跟沈夫人通话之前,大家已经找了沈宴很久,不知沈宴去了哪里。若沈宴一意孤行,不回锦衣卫报告,陈世忠完全可以玩忽职守的罪,直接押沈宴入狱,而不是现在这样,只停职调查。
这才是沈家人想尽快找到沈宴的原因。
刘泠听沈老爷说,心里很是糊涂:这一点都不像是沈宴的作风啊。就算被人冤枉,沈宴也不会反应如此不冷静啊。这种毛头小子一样急躁的作风,根本和沈宴平时展现的相去甚远。
沈夫人和沈老爷说着话,都急急说着要找到沈宴,但两人都不知道儿子会在哪里。沈宴平时太独立,少年时就离开了他们身边,他们对沈宴的周边情况根本不了解。
于是沈氏夫妻又互相指责对方平时不关心儿子,导致这时候无头苍蝇一样转。
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闭嘴!”刘泠眉间尽是戾气,手将臂下桌子重重一拍,茶盏果盘摇晃,磕磕碰碰,并骇得沈氏夫妻缩缩肩膀,气势一弱。
“沈宴出事,你们光会指责有用么?说这么多废话,还不如去找人!”刘泠起身,冷如霜的眸子从左往后,把屋中人扫视一圈,“都给我闭嘴!没本事的话,就乖乖坐这里等消息,给我安静一点!”
“……”沈夫人仰望那转身离去的少女,她从不知道,刘泠的脾气居然这么大,这真是平时那个对她和颜悦色的小姑娘么?
刘泠将杨晔等侍卫派出去找人,并去拜访沈昱。因为徐时锦的原因,刘泠从来避免见到这个人。但现在为了沈宴,她得去见沈昱一面,弄清楚事情真相。
沈昱是进府门的时候,听到女声呼唤。他回头看去,见到长乐郡主款款向他走来。
沈昱沈公子眸子眯起,自然清楚刘泠找他的原因。这让他觉得稀奇,又好笑。
“难得啊,郡主这样身处高位的人,还有求到我头上的一天。”他笑眯眯地打招呼,又摇摇手指,“不过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我想知道沈宴在哪里。”
“呵,”沈昱笑,口气玩味至极,“我不知道。”
“沈公子,当年之事……”
“郡主,何必这么难堪呢?”沈昱打个哈欠,懒洋洋的,将她上下看一眼,挥了挥手,“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问我什么我都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我都忘了,郡主不必耿耿于怀。你若真忘不掉,就跪下给我磕个头……”
他话没有说完,身子突然一僵,眸子骤缩。因他看到,刘泠弯膝,给他跪了下去。
刘泠跪君跪天,她连父亲都不跪……
而现在,刘泠却直挺挺地跪在沈昱面前。
这个神情漠然的姑娘说道,“我没有对当年事耿耿于怀,我做的是我想做的。你若放不下,还需要我做什么,一概告诉我。我只求你告诉我沈宴在哪里。”
沈昱那副公子哥吊儿郎当的气场收敛,他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刘泠,好像第一次认识她一样。
其实他本来也就不熟悉她。
若非徐时锦,沈昱一辈子不会跟刘泠这种傲慢到极点的人打交道。
不,也许还会打交道。
沈昱低声笑,似乎刘泠和沈宴关系不浅。
长乐郡主啊,她为了徐时锦开罪他,把他从云顶打入尘埃;她又为了沈宴跪他,不过想知道一个消息。
刘泠啊……她到底是怎样一个有趣的人呢?
沈昱抬头看天,轻轻笑了一声,这种笑容,一点不属于他。他缓声,“我是真不清楚沈宴的踪迹……他似乎在计划什么,不像是头脑发热。其实我跟他不熟,我们行事风格不一样,我恐怕还不如你了解他。”
沈昱应该没说谎。
刘泠定定看了他半天,点点头,起身离开,“多谢。”
一天过去,没有人找到沈宴,刘泠也不行。她心中急切,不知道他会在哪里,就只能在他府外等他。
如果他回来的话,她可以第一时间见到他。
一整天,刘泠为沈宴的事奔波。她不清楚内情,甚至不敢进宫求陛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他。
可是她找不到他,该怎么办呢?
奔波得越久,刘泠知道得越多。
陈世忠明显倒向陆家那一边了。
沈宴在北镇抚司步履艰难。
他是被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下属背叛。
他别的事务也进展不顺利。
韩墨被停职后,反咬一口。
桩桩件件,也许不止如此。
沈宴连官职也被暂停。
刘泠很心疼他,很想快点见到他。在她难过的时候,沈宴安抚她。当他伤心的时候,她也想陪着他。
刘泠在沈宴府邸外,靠墙而坐。仆人请她进去,她摇头拒绝。就一直坐在这里,固执地望眼欲穿。
当半夜,沈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靠坐墙角的少女。她也看到了他,眸子一亮,站了起来。
他穿着飞鱼服,身上沾染酒气,眸子漆黑,并不浑浊。
沈宴无言,走了过去,他坐下靠着墙壁,就是刘泠方才坐的位置。
他头搭在膝盖上,垂了下去,是一个疲惫的样子。
刘泠无措地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沈宴开心一点。
好久后,沈宴听到刘泠的声音,“沈大人,你抬头。”
他撑着头,抬起眼皮。
刘泠往后站,手慢慢地向空中伸去。她的手纤白细腻,根根如笋。她的手一点点移动,星光在她手中一点点点亮,连成一片线,连成一条河,连成整片天空。
沈宴的眼睛,全然望着她。他坐直,心跳不随主动。
美丽的少女站在夜风下,伸出手,她捕风捉影,星星从那双神奇的手中跳出,渐次亮起。
就像他当初做的一样。
刘泠笑得紧张而羞赧,“沈大人,我也送你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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