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知道自己入京后,一言一行肯定都被皇帝密切关注,便如实回答,并不太把这当回事。
末了,陈昭道,“若陛下认为臣此举不妥,臣便与平王府走得远些好了。”
平王啊。
想起那个弟弟,皇帝心情复杂。这么多年了,平王那副作死的脾气从来没改过,最近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他居然参与进去了储君之间的争位,和太子走得挺近……难道朕已经是个死人了吗?
皇帝对太子的不满,迁怒了些到平王身上。他年纪大了,看谁都觉得不安好心。就连这个弟弟,他都觉得对方野心大……他叹口气,早先夺位时,血流一城,不知死了多少个兄弟。平王和他一起活到现在这个岁数,情非得已,他也不想收拾平王。
皇帝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平王如何?”南明王是他的人,荣宠权势都挂在他身上,他并不觉得陈昭会向着别人。
陈昭如实答了,都是和别人差不多的答案。总结起来,就是平王这个人不靠谱起来,是真的难以捉摸。比如他前几天跟皇帝上折子,说皇帝不喜欢他了,为什么不让他带着家人南下去游玩一圈,他还顺手画了自己准备好的游玩路线……当然,平王又被皇帝撵回去了。
但陈昭说完了这些,却又加了一句,“但臣以为,平王此人,并不简单。”
皇帝一顿,嗯,他也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当初夺位时就有,不安了许多年,他现在还时不时有这种感觉。
陈昭趁机道,“臣愿为陛下耳目,替陛下分忧。”这本来也就是皇帝的意思——当初皇帝给南明王府和平王府指婚,不就有彼此挟持的意思么?
皇帝对陈昭的识时务很满意,点了点头,让他退下,不再过问陈昭和平王府走得太近的原因了。
陈昭离了皇宫,却也没有立刻就去见平王。皇帝派去跟着他的探子们都跟得烦了,看新任的南明王摆宴庆祝、准备收拾行装南下,硬是没有主动跟平王府联系。众人回去回报了皇帝后,陈昭才在一次宴请中,无意将自己和皇帝的对话透露给了平王府大公子刘既明。
刘既明面色不动,回去说给父亲,评价陈昭,“爹,这个人很难掌控,我们真的要用他?”
“我心里有数。”平王心不在焉。不就是心思重,不够忠心吗?至少是个聪明人,用聪明人办事,还是比一些笨蛋效率高。只是,也得防着陈昭反咬一口。
平王吩咐刘既明,“不要让陈昭接触重要的人事。”
刘既明点头。
“你们在说陈昭?”宜安公主到书房来见爹,下人们本想拦,但没拦住,书房的话,都被公主听了过去。
平王挥手让惊慌的下人们下去,笑容满面地看女儿进来,“怎么了,你有什么事?”
“爹啊,陈昭这个人可坏了,你千万不能信任他……”赶上时候,公主把陈昭黑了一遍。她前世被困在南明王府,耳不聪目不明,对天下大事的把握程度,肯定不如陈昭。陈昭对平王举事的细节,知道得一定比公主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公主一定要断绝陈昭和自己爹之间的信任。
谁知道陈昭那个人在想什么?
刘既明汗颜,他只说陈昭不可信,公主都快把陈昭说成妖怪在世、人人得而诛之了。况且陈昭也确实给他们王府提供了许多助力,按照公主的说话,平王就应该翻脸不认人。刘既明感叹,“幸好你是个姑娘家。”不然这样厚颜无耻,实在丢人。
公主白他。
平王却不在意,他最宠这个女儿,她说什么,都和自己的心意。等公主说完了陈昭的坏话,才说到自己侍卫队的事。
“秦景的主意?”要不是平王妃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这个人,平王都快忘了。现在公主主动提起,还给了他这么个好主意,平王眼有惊叹。
他再次询问公主,“秦景武功很好?”他问的是公主,眼睛却看着刘既明。
刘既明点头,“很好。”又觉得说服力不够,再加了一句,“非常好。”
平王就又想向女儿讨要这个人了。公主脸黑,“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就这么回报我么?”她跟平王说话向来没大没小。
“我这也是为你好啊,”平王给她解说,“你看吧,你娘天天瞧不上秦景。你把他连着你那侍卫队的一些人给我,前程不比跟着你强?他跟上了我,你以后要嫁给他,那就容易多了。”
公主忍着气,谁说她要嫁啊?这些人怎么到处造谣她要嫁人啊?她哪里有表现出自己要嫁人的意思啊?
“别生气别生气,爹就是随口一说。”看女儿气得脸都白了,平王赶紧结束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平王可惜道,“行了,这事我应了,你让秦景来见我,跟我详谈吧。”
公主这才满意离开。
那晚秦景难得的主动后,翌日,他们就把彼此的问题说开了。说开了后,发现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大事。秦景本来就觉得自己是误会公主了,在公主详细说明她的意思后,他都产生了羞愧之心。
公主这几天气焰高得不得了,有秦景任劳任怨地哄她高兴,谁也不会说什么。可也许是乐极生悲,在她高兴了几天后,平王给她的侍卫队做完了调整,上报给了皇帝,皇帝也同意了。
秦景第一天去东校场哎,多么值得庆祝的事。
但是公主却病倒了,上吐下泻,连床都起不了。她病歪歪地躺在床上,看着侍卫大人,眼圈红红的。秦景有些忧心她,都不想走了。
小郡主高高兴兴地准备跟秦景一起去东校场看呢,过来就见她大姊又缠着秦侍卫不许人走。她抽了抽嘴角,“大姊,这才第一天呢,你就要开始败坏秦侍卫的名声了吗?”
什么叫败坏秦景的名声?她有做什么吗?
为在妹妹跟前表现出自己的大度,公主忍着不舍,大方道,“你去吧,回来记得给我捎些好吃的。”
刘郁静嗤笑,“你都这样了,能吃什么好吃的啊?快别让秦景浪费时间了。”
秦景目光一直看着公主,“你想吃什么?”他这么说的时候,外头喊平王找他,他只能先过去。
等他回来的时候,公主认真道,“我想吃的可多了,恐怕你记不住,我写给你好了。”
秦景觉得他记性没那么差,“公主说说看。”
公主无视他,让一边神情恍惚的锦兰拿过一个单子给秦景。秦景茫然地接过,拉开后,越来越长,一直不完……他吓了一跳。单子从头到尾,拉下来都有小郡主那么高了。
小郡主在一边看到秦侍卫僵硬的神情,乐得不得了,“秦景,看到我大姊的真面目了没?有没有被吓着?”
“你胡说什么?不许教坏秦景!”公主掐妹妹一把,跟秦景严肃道,“这都是我要吃的,真的!”
可这么多,十个公主也吃不完吧。
秦景不发表意见,只能点点头,将单子收好。这次他是真的向公主告别,准备走了。刘郁静等秦景先走后,才问公主,“你干嘛这么折腾秦景?他光给你买东西,就得累死吧。”
公主说得煞有其事,“新人第一天到来,都会被老人拉去喝花酒,美其名曰联络感情。若我跟着去了,他们自然不敢拉秦景。但现在我去不成,只能这样了。秦景并不是不合群,他是得为我买东西啊,反正我就这样,谁都知道。我都算好了,秦景想买完这些,下午离开东校场后,就得一刻不停地赶去集市,他根本没有喝花酒的时间。”
“你还对秦景不放心啊?明明花心的那个人,是你好吧。”小郡主惊奇,“你都一直不肯对人家负责呢。”
“你这么闲,想好季章的去处了?”
“……”小郡主一下子就蔫了:姐姐现在一不高兴,就拿这招对付她。可她要到哪里找一个郡马啊?有那么快的吗?
小郡主跳起来,“我还是跟秦景去东校场看看吧。”若是霍青不错,那就这个人了!她春心未动,也没有看上眼的,现在有个不错的,就懒得挑了。
公主看妹妹那急匆匆的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她本来想提醒小郡主,霍青不行。这个人当属下、当朋友都还好,但当丈夫,恐怕不怎么样。这个人心里有事,一直压着,这样实在让人不太放心。
但公主又转眼一想,妹妹又不是会任人欺负的,她有自己的主意,那就随她折腾吧。不干涉别人的事,是种美好的品德呢。
公主这场病,一直轻轻重重,让她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进了三月份,她正等着老神医回来,给自己诊诊自己这是又怎么了。老神医却捎来了信:他儿子医馆所在的镇子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病,把他拉去一起研究了。老神医恐怕还得等段时间,才能回来王府。
公主很郁闷,但这也是没法的事。
这日天气放晴,刘郁静来找她出门,“你知道吗,宜清表姐怀孕了!”
“噗——!”公主一口茶喷出,“谁的孩子啊?”
刘郁静摇头,眼底有看好戏之意,“不过肯定不是驸马的。”
宜安公主仿佛看到宜清公主的驸马头上,那一顶顶快把他埋了的绿帽子……现在连孩子都要替别人养了吗?
驸马家人恐怕不愿意,就是不知道皇家这边是个什么态度。
小郡主怂恿她,“我们一起去看看!”
正好公主今日身体好受了些,秦景又不在,她无聊得很,就答应跟妹妹一起去看热闹。平王妃对此不闻不问,女儿一直生着病,好不容易好些了,想出门就出门吧。
公主和小郡主到了宜清公主和驸马的府上,果见那里停了许多马车。门房见两位贵人到来,一边主动将她们往里请,一边小声介绍着现在的状况。
“驸马那边的都不想要这个孩子,大长公主昨晚就来了,跟公主商量后,就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现在,大长公主正跟驸马爷那边的族人施压呢。”
“那表姐呢?”
“大长公主从宫里请了御医出来,正给宜清公主诊脉。”
宜安公主和小郡主相携去见表姐,虽然御医在诊脉,但两位姑娘和宜清公主相熟,便直接进屋,也不回避,看着一把年纪的御医跟宜清公主说着玄而又玄的话。
宜清公主一边让人招呼两个妹妹落座,一边跟御医说,“我听不懂你的话,你说白一点。”
御医就道,“公主的月份浅,只有一个多月,老臣诊得不太清楚,还得过几天再诊一次。公主怎么觉得自己怀了?”
“我家公主的癸水向来很准,上月却没来,而且公主从上个月就突然开始呕吐,食欲不振,整天头晕晕的,在床上都躺了一个月了,”宜清公主的侍女代公主回答,“大长公主来看我们公主,问了公主的情况,就说公主八成是有了。”
宜安公主在一边听着,一开始神色如常,随着侍女诉说,她面色一点点白下去,额上渗出冷汗,手不自禁抚上自己小腹——
宜清表姐的状况,和她一模一样啊。
难道她不是生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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