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禁下乡,陛下以官吏下乡扰民故严禁官吏下乡,有事发牌传唤,值年里甲携信牌前往传唤,三呼不至方可遣皂隶下乡拘拿。”
“他这是防官如防贼啊!”
杨丰忍不住惊叹道。
张显宗只是怅然一笑……
估计对他的评价也很赞同。
这真就是防官如防贼,税粮不能经手,这年头地方除了税粮,真没有别的大额收入了,地方官不经手,也就杜绝了贪墨的可能。官吏不得下乡,也就杜绝了敲诈勒索的可能,毕竟他们想勒索也没条件,难怪后世文人一个个恨得咬牙切齿。
这简直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
我们就不能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了吗?
你用得着这么防我们吗?
我们是贼吗?
人与人之间就不能有一点信任了?
“什么人能做粮长?”
杨丰问道。
“家里田地最多者,一旦这万石税粮收不足,粮长要自己添上,故此只能找这些家里田地最多者。”
“地主呗!”
“地主,这个称呼亦可。”
所以这就可以理解明朝很快就出现士绅做大了。
朱元璋设计的不错。
粮长,里甲,这实际就是乡和村两级地方自治体系,再加上个耆老充当监督,而且官吏严禁下乡,事实上就形成了基层自治。而以地主为粮长,也就确保税粮不会缺了,毕竟缺多少都是粮长自己掏腰包补上,首先保证了他的利益不会受损。
这样杜绝地方官害民的同时,也保证了地方治理。
但是……
也给地主们完全控制基层留下了法律依据。
他这时候不用在乎。
因为还有他那个大诰在。
百姓可以抓了粮长直接进京,粮长不敢为非作歹,只能担着这个苦差,税粮收不够的情况肯定常见,然后只能自己掏粮食补上,事实上是在削弱这些地主的财力。
可他死后大诰沦为废纸,那时候百姓对粮长就没有威慑力,后者很容易完成官绅勾结的地方豪绅化,那时候收不足税粮,就不是粮长自己补上,而是逼着农民借高利贷,然后粮长趁机兼并土地了。
“可是,他为何不干脆一直把官府下沉到粮长一级?”
他问道。
“何意?”
“就是干脆在县以下,再设立个行政机构,比如说乡。”
“你知道一个县有多少官吏吗?”
“多少?”
“上元县作为京城首县,有知县一人,县丞一人,主簿一人,此乃官,另有司吏十四,典吏二十六,此为吏,官吏合计四十三人,这是上元县,可算天下第一大县,总共这些官吏。至于其他那些县,缺县丞者有,缺主簿者有,吏员多则二三十,少则十几,你想再设乡一级,是要朝廷官吏数量翻倍?
那陛下用什么养活?
赋税也翻倍?
就连这些官吏,陛下都觉得多了。”
“可粮长,里甲,耆宿这些难道就不用给任何好处?”
“我已经说了,收不够税粮是要他们自己添上的,那你觉得这样的差事还会给俸禄?”
“白嫖啊?衙役呢?”
“衙役是役,是地方百姓所服徭役之一。”
“白嫖?”
“白嫖!”
“卧槽,这也太过分了吧?”
杨丰惊叹道。
朱元璋这是把白嫖发挥到了极致啊!
整个一个白嫖皇帝啊!
这个制度的确节俭,对财政简直太友好了,毕竟一个县,还是上元县这种京城的县,居然才总共四十三个吃俸禄的,加上教谕也才四十四,最多有些县还有个巡检……
“那捕盗的弓手,快手之类呢?”
他问道。
“役。”
张显宗很干脆地回答。
好吧,这个也是白嫖的。
“吏的俸禄多少?”
杨丰问道。
“土著为吏,无,只免夫役,外地为吏者,月米五斗,冬夏给棉麻布匹为衣,在京者依照衙门品级各不相同,最低光禄寺典吏月俸六斗,咱们使馆那几个属吏就是照着光禄寺典吏,每月六斗。”
“难怪刘总管几个都经常偷剩饭回家,我还以为回去喂鸡呢!
这样看你当初那一个月七石米也不少了。”
杨丰感慨道。
所以吏是有的白嫖有的给工资。
那这就很难避免那些吏们想方设法的捞钱了。
六斗米……
这个是糙米,不会用精米的。
糙米和精米同样一斗重量差距还是不小的。
所以六斗米换成现代标准的斤也就是七八十斤,养家是肯定不够,掺杂些菜类,另外再换些便宜的粮食,比如豆类大麦这些,顶多也就是让一个三口之家勉勉强强够吃,孩子要是多点那就肯定不够了。这样单纯靠俸禄是肯定不行,毕竟这时候哪有几个三口之家,绝大多数都是一大家子,所以肯定还有田地,像那些外地做吏的,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了。
拖家带口是不可能的。
否则别说能攒下点,就是光一家人吃饭都不够。
总之朱元璋的这个工资标准只能说让你不至于饥寒,想生活富裕那是完全别指望了,不搞兼职是肯定不行,不捞外快还不如种地呢。
“吏能升迁吧?”
他问道。
“能,但很难。
制度能升迁,但第一步就得九年三考,考满之后还有别的一些,就算全都顺利通过,也已经十五六年过去了,才不过得一九品官。
至于剩下就是看命了。
不过也可以了。
我等十年寒窗苦读,就算一朝得中三甲,其实绝大多数也不过是一八品县丞。
此辈一介白丁,十余年能升九品足矣。
与读书人寒窗苦读也差不多。
想飞黄腾达,那就只能上战场,用命搏杀以求富贵,一百户就已然是六品官,高过了知县,不敢拼命,想安安稳稳那得按部就班,别想飞黄腾达,一步登天。说到底圣朝重军功,陛下打天下靠的是武将,只有那些能打仗的才是陛下器重的,别的都算不得什么。”
张显宗明显怅惘地说道。
杨丰很大程度上被他迷惑了,忽略了他属于特殊存在,这是个他玛的榜眼啊,整个洪武朝三十多年,也不过出了十几个的顶级儒生。
他年级轻轻就到了五品不是儒生的正常存在。
他是儒生金字塔的塔尖。
那底下还有无数儒生在寒窗苦读,就算中了进士的,也绝大多数都在各地做八品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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