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儿时洛阳的繁华,跟着袁术一起策马街头的快意,长大后宾客盈门的热闹,如今一切都变成了幻影,只剩下眼前的废墟。
这是谁的罪过?
不管以前是谁的罪过,有了那份请罪疏之后,袁绍就成了罪人之一。
火烧洛阳城,他比董卓还要早,而且烧的是皇宫。
——
马车穿过半个洛阳城,在袁氏旧宅前停下。
作为四世三公之一的袁氏,在洛阳的宅第之大令人咂舌,豪华曾经不逊皇宫。如今这一切都化为灰尽,就连朱紫大门都被人拆走了,只剩下黑洞洞的门框。
门前的三出阙还在,只是残缺不全。
三出阙本是皇帝专用,但孝灵末年,为阉党所惑,朝政荒乱,逾制僭越之事不胜枚举。虽然知道袁氏逾制用了三出阙,却没有人告发。
实际上,在违反礼法这一点上,士大夫和阉党不谋而合,更别说袁氏原本就脚跨世家与阉党,自然更加有恃无恐。
因为这件事,袁氏内部还曾有争论。袁贺之孙袁闳、袁弘就觉得这么做有违先祖德行,必招破败,不肯登门,以免被殃及。
车窗拉开,袁绍在车中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破坏的老宅,神情木然,只有两行浊泪涌了出来,沾湿了衣襟。
袁谭、郭图侍立一旁,同样心情低落。
请来的医师有些紧张,抓紧了挂在腰间的药箱,随时准备急救。
但袁绍一直没什么反应,既不激动,也不悲伤,只是木然的看着。
就在袁谭准备关上车窗,重新起程时,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鸦叫。
像木偶一般的袁绍突然活了,伸手推开袁谭,探出了半个身子。
袁谭也愣住了,抬头看去,半天才找到那只乌鸦。
乌鸦一直站在阙上,只是阙被火薰得漆黑,乌鸦也是黑的,又一动不动,他们竟然没看出来。
在他们的注视下,乌鸦又叫了两声,展翅飞起,一转眼就不见了。
袁绍拧着脖子,看着乌鸦消息的方向,微眯着眼睛,眼中露出一丝留恋。
“公则,这是郭有道来送我么?”
郭图回头看了袁绍一眼,敷衍道:“理当如是。”他想了想,又道:“莫不是和光同尘之意?”
“和光同尘?”袁谭疑惑地看向郭图。
郭图这时候说句话是什么意思?
郭图眨眨眼睛,没有解释,却兴奋地对袁绍说道:“主公,这一定是郭有道。当年他曾说瞻乌爰止,于谁之屋,如今又来送你,可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看好你,这才示以征兆,让你暂时忍耐。”
袁绍眼神闪烁,一言不发。
郭图却又说道:“主公,好好休养,且观天下,或有转机。”
袁绍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丝笑容。“公则啊,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在安慰我,真是辛苦你了。”
嘴上说着,他回到车中,重新躺好,闭上眼睛,只是气息平稳了很多。
郭图关上车窗,给袁谭使了个眼色,走到一旁,低声说道:“好好照料着,若能让他多活一年半载,也是好的。”
袁谭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哪怕是谎言,只要能让袁绍激起希望,再坚持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冀州之战是最好的机会,错过太可惜了。
只要袁绍能活着,他就可以回到洛阳,加入士孙瑞的麾下,参与大战,积累军功,跨过那个看似极难,却必须跨过的门槛,成为朝廷的将领,而不是再苦苦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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