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阿哥脸色一时惊一时痛一时疑,默默沉思着。我道:“奴婢再问一遍,十阿哥为什么没有还手呢?”
十阿哥脸色变化多端,犹疑不定。我道:“也许是即使气极了,心底深处仍然不舍得呢!”
他猛地把桌上的茶盅扫翻在地,吼道:“不是!不是!我不和你说!我总是说不过你!反正不是!”说着,掩着脸向外冲去。
我紧追了几步,十四阿哥在身后叫道:“让他自己静心想一想,这么多年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想通的,何况他还是个认死理的人。”
我停了脚步,很是尴尬,转身向几位阿哥草草行了个礼,谁的神色都不敢看,就赶忙退了出来。出来后叫了王喜让他带人进去服侍,又吩咐了他赶紧把地上的碎茶盅清理了。
我坐在几案旁呆呆地想着十阿哥和十福晋。玉檀轻声叫道:“姐姐,该给万岁爷奉茶了。”我啊了一声,忙立起,玉檀把茶盘递给我。我向她点点头,定了定心神后托着茶盘,小快步而出。
进去时,康熙正和几位阿哥商议“江南督抚互讦案”。我心中轻叹道,又是贪污。如今真是月月有小贪,几月一大贪。
因为江苏乡试时,副主考赵晋内外勾结串通,大肆舞弊,以至发榜时苏州士子大哗。康熙命巡抚张伯行、两江总督噶礼同户部尚书张鹏翮、安徽巡抚梁世勋会审此案。审理期间却牵涉出噶礼受贿银五十万两,案子越发错综复杂,审理一个多月竟然没有任何结果。张伯行愤而上奏弹劾噶礼,噶礼闻讯也立即上书攻击张伯行。一时众说纷纭,各有道理。
康熙无奈之下又派了穆和伦、张廷枢去查询,可他们却因为顾忌噶礼权势而至今未有决断。噶礼出身显贵,是太祖努尔哈赤之女的阿附、栋鄂氏满洲正红旗温顺公何和哩的四世孙,本身又位居高位,两江总督是封疆大吏中最煊赫的要职,乃正一品大员。最重要的是噶礼一直圣眷隆厚,康熙很看重他。
康熙问四阿哥如何看,四阿哥恭敬地回道:“皇阿玛南巡时曾赞誉张伯行为‘江南第一清官’,民间对他也一直口碑甚好。噶礼在皇阿玛亲征噶尔丹时立下大功,其时大军困于大草原时,唯独噶礼冒险督运中路兵粮首达,向来对皇阿玛忠心耿耿。如今两人互相攻击,确实令人惋惜,儿臣的意思是还需详查,勿要冤枉任何一个。”
我一面低头奉茶,一面抿嘴而笑,好个抹稀泥,说了和没说一样。不过接着却替他无奈,他的本意肯定是严惩贪污之人,但上次在户部亏蚀购办草豆银两案件时,已经因自己的政见与康熙不合而遭到斥责,此次又牵涉到康熙的宠臣噶礼,在不能确定康熙的心意前,如果不想失去康熙的欢心,他也只能蹈光隐晦,隐藏政见。
康熙又问八阿哥的意思,八阿哥回道:“儿臣的想法和四哥一样,还是要仔细查询,勿枉勿纵。”
我心下一笑,这也是个滴水不漏的,有观点等于没观点。待奉完茶后,低头静静退了出来。
玉檀看我捂着侧肋皱眉头,半蹲在我身边问:“疼吗?”
我点点头道:“隐隐地,还好。”
玉檀道:“晚上我帮姐姐用烧酒、面粉和鸡蛋清敷一下伤处,过几天就会好的。”我朝她感激一笑,点点头。
心中忽动,想着连一直未去前头的玉檀都知道十阿哥大闹,康熙不可能一无所觉的。
过了大半晌,王喜匆匆进来说:“万岁爷叫姐姐。”我起身随他而去。几位阿哥正向外行去,我和王喜忙俯身蹲在一旁,待他们走后,我才进去。
康熙问:“刚才怎么回事?胤礻我闹什么?又是踹人,又是摔杯子的。”
我跪在地上,想着终究是瞒不过的,只能实话实说,低头道:“十阿哥和十福晋吵架,一时生气就跑来找皇上评理,后来被劝了几句,就又回去了。”
康熙说:“这些朕都知道了,为何吵,怎么把他劝回去的?”语气虽温和,却隐隐透着无限威严压迫。
我心中一颤,磕了个头道:“十阿哥和十福晋吵架的原因,归根究底是因为多年前的一些流言蜚语,十福晋一直误会至今,所以此事也算因奴婢而起。是奴婢斗胆劝的。”当年十三妹喜欢十阿哥的事情,全紫禁城都传得沸沸扬扬,康熙没有道理不知道。
我把由灯笼引发的吵架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把对十阿哥说的话大致重复了一遍。
回完话后,头贴在地上,心中只是难受,一件件,一桩桩,不知道康熙最终会怎么发配我。忽地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我整日提心吊胆,瞻前顾后,费尽心机,却还是时有纰漏,生生死死都操控在别人手中,不管是康熙还是阿哥,任何人的一句话都有可能瞬间把我打入地狱。无限心灰,无限疲惫,忽觉得如果他就此把我给了十阿哥,我也认了,不想再争,不想再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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