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闭上眼睛道:“我一直不喜欢北京城,一点也不喜欢。每次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西北的茫茫戈壁,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的雪山融水,还有长长的红柳,经常划破我裙子的骆驼刺。”
我道:“还有吃着难吃,但却又总想吃的沙枣。”
姐姐笑说:“是啊,闻着那香味扑鼻得诱人,忍不住地想吃,可一吃进嘴里就后悔,腻在嘴里什么味道也没有。”
我道:“我还想念那边的葡萄。”
姐姐笑说:“北京的葡萄也能算葡萄?皮厚不说,还不够甜。”
我道:“就是呀,我们那边的葡萄,往嘴里一丢,轻轻一抿,只有满口的甘甜,皮早就化了。”说着两姐妹轻声笑起来。
“我当年离开的时候,总以为自己还能有机会回去,却不料竟是永别。”姐姐说着语声转悲,“二十多年了。”我紧紧抱着她,强忍着泪。
“妹妹,别难过。我其实现在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就要能见着额娘和青山了。”
我道:“青山?”随即反应过来是那个姐姐一直装在心里的人。
她侧头笑看着我问:“你还记得他吗?”
我忙道:“记得。”
姐姐莞尔笑道:“我又傻了,但凡见过他的人,怎么可能再忘得了呢?”
我笑说:“是啊。”
姐姐轻叹口气,闭上了眼睛。半晌后,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他刚开始根本不愿意教我骑马的,他嫌我娇气,又爱哭。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他老早就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我道:“姐姐爱哭?我怎么不知道呢?”
姐姐含笑说:“是啊,我自己也纳闷。额娘去得早,我自小也是好强的,从不愿示弱于人。可不知为何,见着他那么似笑非笑,带着一丝嘲弄地看着我笨手笨脚地骑马,眼泪就忍也忍不住,只觉得满腹委屈。”
我心中含着酸楚,笑说:“他后来肯定不会再嘲笑姐姐的。”
姐姐笑说:“那你可错了,他哪天能不笑我?他从小在世井街头混大的,惫赖不过,又读了些书,嘴巴一点不饶人,粗有粗的说法,雅有雅的说法,总能让他挑出毛病来。”
“那姐姐不生气吗?”
姐姐嘴角抿着丝笑,出了半天神才道:“怎么不气呢?可他说,就是喜欢看我生气的样子,说这样才活色生香,象个年轻姑娘,说我平时一举一动都规规矩矩,象个精致的木偶人。”
我看姐姐有些累了,忙道:“姐姐,你先睡一会吧。”
姐姐睁开眼睛看着我道:“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呢,这些话在我心里藏了很多年,说出来能舒服些。”
我笑说:“我一直在这里陪你,等你睡醒了,我们再接着说。”
她依言闭上了眼睛,忽又睁开“你不用回宫里去吗?”
我道:“我就陪着姐姐,不回去。”
姐姐微弱地笑了下道:“这么不合规矩的事情,皇上都能准,我也可以放心走了。”
我笑着说:“姐姐放心,皇上待我很好,以后我不会再吃任何苦的。”姐姐凝视了我一会,点点头,合上了眼睛。
我轻轻下床,拉门而出,欲找丫头备些热茶。看到八爷正低头立在窗下,见我出来,忙扭转了脸,一言不发,转身匆匆而去。我提步欲追,却又站住,我能说什么呢?有些伤痛不是言语能安慰的,何况我的安慰,对他而言也许根本就是伤口上的盐。
巧慧在身后低声道:“小姐,该用晚膳了。”我摇摇头,目注着姐姐未语。巧慧低声说:“待会主子醒来还要小姐照顾呢,小姐还是先垫垫肚子吧,要不然哪来的力气照顾人?”我点点头,随巧慧出来,叮嘱丫头姐姐一醒就来叫我。
正坐在炕上看丫头们置菜,门帘挑起,十爷和十四爷进来。丫头们忙请安,我愣愣看着他们,待满屋子仆妇都退出去,才反应过来,跳下炕请安。
十爷道:“后日我要去喀尔喀,这一去只怕要一年半载,来和你道个别。”我抬头想问为什么,可瞬即苦笑起来,还能为什么,当然是胤禛下的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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