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来,以往那些还没有倒塌的城墙,可以逐一修复,不必推倒再建,最好采取最小干预,修旧加固,缩短工期。”
她长长一段话,为了让宇文晟能够直白理解,她尽量用他能够听得懂的词汇。
可她是没想到,她所讲的这些,不仅是宇文晟听了,在军工坊外,一大群老爷们都听见了。
她那铿锵有力的言词,那有条不紊的句式,那条理分明的讲解,都足以叫他们彻底了解到整个工程接下来的实施要点跟方案侧重。
铁匠们不知何时,停下了敲打铸铁的动作,军工坊的铸器司除了火炉熊熊燃烧的声响,落针有声。
虽然他们听不懂,但有句话叫不明觉厉。
自古各朝轻武重文,一门知识的精艺后,它就成为了一种文化象征,人都会不由自主羡慕有主张、有个人见解通透的,有文化底蕴铺垫的高人。
这瘦小黑子,从起貌不扬,再到此刻侃侃而谈,提及福泽福县的城墙防御工事,充满了事业性的人文光辉,叫他们闪瞎了一双狗眼看人低。
宇文晟搁下石块,静静的跟她对视片晌,在她期盼又紧张的眼神中,面色如常道:“你能保证你所讲的这些都能如愿实施?”
郑曲尺一怔,随即摇头:“这谁能保证绝对顺利……但大体应该没有问题,再说修缮本来就不仅是要排险、加固,还得砍除四周围的植被,以防造成地基的损害,所以有问题就解决,有难题就跨越,总之,办法总比问题多。”
她一番话,当真是充满了各种激励,就好像天大的难题摆在她面前,她都能先钻进去剥析一番,从内部分解后,再爬出来将它解决掉。
在她眼中,挫折是拿来磨砺的,困难是用来克服的。
这样难得如水晶一般通透却又坚韧的心性,直叫外面的一众工官与蔚垚、王泽邦他们不禁深受其鼓舞。
之前因为好事多磨的工事跟接踵而至的敌险,将他们压得透不过来气,这会儿倒是豁然开朗起来,想通了。
尤其……他们好、像、真、的、遇到一个土木天才了!
宇文晟并非专业人士,自然不能够辨别她话中真伪,可他却觉得“桑瑄青”这人不似表面那般简单,她看似胆小怕事,但哪一次替人出头没她份?
第一次,是在营寨当中。
第二次,就是现在。
若这叫胆小如鼠的话,那这世上便没有那勇敢无畏之人了。
或许世人皆喜爱这般心性之人,可他却痛恨无比。
人,是自私的,本该,应该,就该。
一如他曾经感受过被人歌颂传扬的最无私,实则却又是最为自私的!
他敛下了笑意,静气问她:“你倒是敢说,可如果按照你所讲的去做,出了什么意外,那该由谁来负起责任?”
郑曲尺理所当然道:“一般工事都有连带责任,若出了重大事故跟意外,倘若由我监督,自然会负责,我承诺,我的确对石匠这份工属于半入行,但是对于工事建筑的设计、组织跟监督实施、指导施工等等,我却都能行。”
最后几句,已经是她在变相为自己举荐了。
要想尽快、顺利又按照她所想的那般进行,就必须由她主要负责一切。
她有她的打算,但这一次努力争取,更多的原因是因为不想再看到那一群游牧蛮子,肆无忌惮的闯入边境地区,对着福县的无辜百姓工匠掠夺屠杀。
宇文晟凝着她,看进她眼底,好像是要将她的内脏脾肾全都掏出来,瞧个一清二楚。
那眼神之中的鸷鹜与逐渐失控的烦燥被拘于瞳仁深处,不叫任何人窥视得到。
她或许真的可能办得到吧……因为她方才讲的那一些,完比原随跟银枭大放厥词时的言论依据,更加有说服力,也更加据有可靠性。
“你怎么会懂这些的?”他问。
郑曲尺一听,脑袋上的隐形天线倏地一下绷直,她说得很慢,脑子里正努力拼凑组织语言。
“这得益于我不久之前偶遇到过一个落魄的老人家,他为避祸路经河沟村,当时他身无分文,又饥又渴……因为我的一时善心,给他送了些吃食、又给他找了有瓦遮头的地方住,估计打动了他,他就教了我很多相关知识,呃,当时我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位知识渊博的老神仙呢。”
听着这事就跟在编小故事一样,但对于宇文晟而言,这些事情的真假于目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桑瑄青最好永远能将自己的小尾巴藏好,别让他逮住了。
“既然你对自己如此有信心,那就由你来代替原随跟银枭,负责这次城墙的修建与修葺,若是你办不到你夸下的海口,你应该……是知道后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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