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微微摇头,说,“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余铁力一愣,深以为然。
在姚远的记忆里,上一辈子父亲出事住院后,今天这里面所有人,姚远都没有见过,也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任何一个人。
应该对此感到绝望和愤怒吗?
不应该的,因为换个角度的话,我们也许也会和他们一样!
姚远笑着说,“铁力哥,上高中的时候看过一本书,书名叫你若盛开清风自来。这个书名很大,当时我以为我理解了,现在突然想起,原来以前的理解是不够深刻的。”
他指了指气派的新宅,“这是盛开。”
又指了指绝大多数就算是连姚振华本人都没见过多少次的高中同学,“这是自来。”
姚远苦笑道,“原来那本书说的是现实社会啊……”
“听不太懂,但明白你的意思,社会就是这么个情况。一开始我停薪留职他们都还笑我,后来知道我在远大电器上班了,脸色就完全不同了,以前没有怎么联系的同事主动找我喝酒。都是这样的。”余铁力说。
姚远长叹一声,“农村纯朴,其实也未必,但相对而言,农村社会比城市社会简单了一些。”
“是的。”余铁力同样是深有感触的。
或者说,社会的现实的写照,就在他余铁力身上。
他感叹着说,“村里人知道我停薪留职之后,我爹妈出门都被人戳后背,说我好好的铁饭碗不吃非要去给私人老板打工,我老婆回娘家也被娘家人说,就是我儿子在学校,也被同学说。”
“阿远,之前我没有意识到,现在意识到了,但理解不了。单位编制真的这么重要吗?”
姚远奇怪地看着余铁力,“铁力哥,你应该比我清楚的。”
余铁力苦笑着拿出烟递给姚远一支,说,“是,我很清楚,可是认识你之后,我的想法变了。人的一生就这么几十年,都耗在一个固定的环境里,还是拿出一些时间来尝试其他可能性,我觉得后者更精彩。可惜,我有老婆孩子,想搏一把也没那个胆量了。”
“你感触这么深刻。”姚远认同地点头,“坊间有句话,发财要趁早,说的是在成家之前该拼的拼,成了家,其实男人的手脚是被捆缚住了,最重要的是心被捆缚住了。”
“没错。”
两人正在忙里偷闲谈感悟的时候,两辆崭新的黑色皇冠133沿着公路驶过来,一开始姚远还以为是林威来了,可是仔细一看,车牌不对。
这种第九代皇冠是前年才进入国内的,最早在省城出现,林威开的那台黑色皇冠就是这个车,是当时从省城买回来的。
这两年来,南港地区也出现了,今年开始逐渐多了起来。
进入国内的第九代皇冠几乎都是3.0车型,这也是国内第九代皇冠保有量最大的一种车型,非常的经典,三十年后都能在街头看到这种老车施施然地行驶,气场丝毫不输三十年后的豪车。
这种车不是个人能买得起买得到的。
余铁力说,“市里的领导来了?”
“市长坐的是帕杰罗,不太像。”姚远感到奇怪。
也许是市里其他系统的领导,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有相当级别的领导,否则哪有资格坐三十多万一台的皇冠。
两台黑色皇冠径直在新宅门前路边停下,车上的人陆续下来。副驾驶上的下来的人小跑着去给后排的开门,后排的人含着笑下车,派头非常大,像张副省长,但是气势上就很奇怪了。
为首的四十多岁,竖着大背头,考究的西裤和白衬衣,皮带圈住大肚子,背着手走过来,另一位像是二把手,是个瘦一些的中年男子,但是派头也差不多,落后大肚子一步跟着。
身后则是浩浩荡荡七八个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省高官下基层视察来了。
但姚远看得出来,这二位没有省高官那种气场,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为首的看见姚远和余铁力站在门边,微微抬了抬下巴,打量着新宅,点头说,“这宅子修得够气派的,小伙子,这里是姚老板家吧?”
他是问余铁力,在他眼里,姚远只是个毛头小伙子。
余铁力正要说话,姚远抢在前面道,“你是说哪个姚老板?”
“姚远姚总,你们村最大的老板。”边上秘书样的解释了一句,又说,“你进去通知一下,就说镇高官和镇长来了,请姚老板出来接一下。”
姚远傻眼了,镇高官和镇长?
搞得跟特么国家领导人一样!
他下意识的看向那两台崭新的皇冠轿车。以正常的价格购买是买不到的,要买到这种有配额的高档轿车,不知道要找多少人花多少钱才能拿到指标,拿到指标后才能以市场价购买。
一般来说,一台皇冠轿车没有五十万拿不下来。
姚家村所在的镇是省里的贫困镇,唯一的工厂是海螺水泥厂,但已经卖给了童永福,现在是百分之百的私人企业。上一次去看望七姑的时候和童永福聊过,据童永福说,全镇全年的财政收入不到一百万。
也就是说,他们用了全镇全年的财政收入购买了两台皇冠轿车用作专车。现在对领导干部的专车没有详细的要求规定,财政好一些的地方购置好的车也是被允许的,县长座驾比市长的好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作为省级贫穷镇,镇高官和镇长坐的却是售价三十多万的皇冠轿车,这一点让姚远非常难以接受。
姚远只觉得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心头堵得慌,看见镇高官和镇长站在这里一副等姚老板亲自出来迎接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周梁这种人尽管小心思多,但和眼前这两位相比,周梁堪称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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