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云心里其实不见得有多高兴,更多的是酸涩。她伏在他肩上轻轻道:“如此,妾就谢过陛下。”
念云终究还是后宫之主,便是要走,也有许多事情需要提前安排好。
比如李墨央。
念云带着绿萝和七喜沿着太液池走去,不觉便已经走到了承香殿前头。
承香殿面积不大,却有一个不错的院子,院子里原有许多花草,只是这大冬天的,只剩枯藤败草,一片衰草连天。
七喜本欲报一声“贵妃驾到”,念云摇了摇手,示意他不必,闲庭信步地走过去。
院子里有一个不小的花架,看起来应是紫藤花架吧,这个时节并无花开,连叶子也全部枯萎了,一派伶仃地挂在架子上,十分凋敝。
枯叶上还有零星的残雪,挂在形状精致美观的花架上,带着一点哀哀戚戚的美丽。
花架下还有一架秋千,孤零零的,似乎在诉说盛夏时节的美景。
紫藤花盛放的时候,大约这里也曾有一个年轻的女子穿鹅黄色衫裙,悠闲地荡漾在紫色的花海中罢,裙裾如蝴蝶般轻盈飞舞,一长串一长串绚丽的紫色倾泻而下,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她怔怔地看着那花架,声音飘渺,“七喜,你知道吗,升平公主府的后院里也有这样一个紫藤花架,有一个秋千,花开的时候很美,可我从未看过它冬天的样子。”
不知不觉,她连“本宫”都没有用,七喜从未听她说起过这些,不免也有些动容。
那紫藤花架是在升平府十二娘的院子里,可还没有到冬天,她就已经变成了十一娘,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小院子。
那座紫藤花架,是她最初对长安最完美的记忆。那时候,有三哥哥陪着她荡秋千。还有一次,她荡着秋千,有一个男子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她,叶子落到肩上都不自知。
再后来,那一场变故,三哥哥默默地在那紫藤花架的秋千前跪了两天两夜,从此,他就不再是长安城里那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
眼前的风景太美好,仿佛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看到十三岁的郭木叶盈盈浅笑,在贞元八年明媚的阳光下,翩然乘风。
十余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她是开始老了吗?怎么就这般容易回忆起往事呢?
一声带着呜咽的叹息,打断了她的回忆,她这才看见那花架下边有一个女子,扶着秋千站在那里,因为系了一件枯叶色的披风,她先前竟没有看见。
那女子背对着她们站着,大约是想什么太入神,也不曾注意到他们。
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只见那女子伸出纤细的素手,去接那空中的雪花,凝视着雪花在手中慢慢融化,低声吟道:“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双泪落君前!”
声音带着哀怨,夹着呜咽之声,让人闻之下泪。
连七喜都忍不住一声长叹。
这一叹,却惊扰了那秋千架旁的女子,女子回过头来,脸上犹有啼痕,见是贵妃,连忙抽出帕子来拭了泪,过来福了一福:“妾不知娘娘驾临,罪该万死。”
这女子如此聪慧,或许从她进宫的那一天就知道,她的父亲是要谋逆的,宫里是一条不归路,可还是不得不进宫,成为家族与皇权之间的一个牺牲品。
这举目无亲的大明宫,她身为一个罪臣之女,父兄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而这宫里的人,更会视她为罪人,她便是一叶浮萍,连个奴婢都不如。
念云亲自扶她起身,触到她冰冷的手,轻轻握了一握:“墨央,手怎的这样冷?进去罢。”
李墨央感觉到她手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暖,眼睛又红了红,“妾……不冷。”
念云有些淡淡的怜惜,伸手替她把披风拢了拢,“墨央,你且在这承香殿里住着,你放心,后宫不得干政,相应的,前边朝廷里的事也不会波及到后宫来。”
李墨央有些疑惑:“娘娘……”
念云看看那枯败的紫藤花架,道:“墨央,外头的事非你所愿,但凡记住了,进了这大明宫,你便不是李家之人,本宫尚能保你一命。”
李墨央双膝一软,跪倒在雪地里:“墨央……谢娘娘救命之恩!”
念云伸手拉她起身,“墨央,从明日起,你搬去长阁住罢,本宫自会命人照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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