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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好静,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睁开眼,眼前一片白。
啊,他怎么又到了这里?
动了动身体,身体似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江南的三月,正是好时光,桑冉刚绣了一对并蒂莲,那是陈家的老夫人为孙女的婚礼订的,他看了眼那对莲,似乎想起什么,轻轻叹了口气,细长的眉微皱起来。
有人敲门进来,是桑家老大桑明,他长得五大三粗与桑家老二桑冉的清秀文雅完全不一样,任谁见了都不相信他们是兄弟两人。
“大哥,”桑冉唤了一声,“有客人来吗?”
桑家在城里经营一家小小的绣品店,桑冉虽是男子,一双巧手却胜过女子,他只在绸子上绣花,绣出的绸子像是被赋于了生命,让人感觉这段绸子天生就应该被绣上这样的花纹,所以桑家的绣品店在城中也算小有名气。
“不是来客人了,大哥只是来看看你,”桑明看了眼绣架上的并蒂莲,道,“这几天湿气重,你的腿可有什么不妥?”
桑冉自小有腿疾,若是阴雨天气几乎不能走路。
桑冉看了眼自己的腿,刚才坐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已酸痛不堪,却摇头道:“没事的,大哥,老毛病了。”
桑明看着秀气俊雅的弟弟,不由叹了口气,本该出外到处闯荡的青年,因为腿不好,只能像个女人一样在家绣花,虽是养活了一家老小,但也太委屈自家兄弟了。
“那个,”他抓抓头,“你嫂子替你找人说了城东的一位姑娘,家世清白,父亲是教书的,听说那姑娘也心灵手巧,今天刚十六,你可要见见。”老婆一早就叫他来说,说是自己已经说不动这个小叔子,让做大哥的来说说看,桑明平时粗惯了,说这种事情还真有些别扭。
桑冉本来在看窗外的细雨,听到大哥这么一说,怔了怔,摇头道:“还是不用了,我腿不好,耽误了人家。”
桑明一听这话有些生气:“你已经老大不小了,二弟,再说你也不是不能走,只是下雨天的时候走路有些瘸,人家瞎子都能讨老婆,你一表人材,哪里耽误人家了?”
桑冉轻笑了下,不与桑明争辩,只是看着窗外。
窗外细雨蒙蒙,典型江南三月天气,对面的酥饼铺半关着门,怕潮气进了屋,潮坏了刚做好的酥饼。
一个红衣的小姑娘,撑了把油纸伞停在酥饼铺门口,对着门里嚷:“老板,我来买酥饼哟。”声音清翠如黄鹂。
“快快进来吧。”门马上全开,是老板开的门。
小姑娘欢欢喜喜的走进去。
小姑娘是城中首富赵家小姐的丫头,赵家小姐最喜欢吃这家的酥饼,常常差丫头来买。
桑冉的眼睛盯着对面门的饼铺,眼神现出淡淡的愁,全部被兄长桑明看在眼中,做兄长的哪会不知道自家兄弟的心事,轻叹了口气道:“二弟啊,这种事情,我们穷人家是想不起的,我看还是考虑一下城东的那家姑娘吧。”
自己的心思被兄长看透,桑冉的脸红了红,收回视线,眼睛又看向绣架上的并蒂莲,沉吟了半晌道:“大哥,你还是让大嫂替我回了吧。”
大哥失望的出去了,门关上,屋里徒留一屋湿意惆怅,桑冉抬起头,正好看到赵家小姐的丫头提着一大盒的饼自饼辅出来,撑着油纸伞高高兴兴的走了。
他又叹了口气,心口沉积的郁气让那股恶心感又冒上来,他捂住嘴轻轻的咳,许久,松开手时,手心里已多了一团东西,像一团银色的丝,透亮,竟然是被他从胸腹中咳出来的。
他簇眉看着,然后随手扔出窗外。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样的异状,算起来应该是一个月前吧。
琼花自小姐的房中出来,看到桑冉仍是呆呆的站着,放在几上的茶水根本没有动过,都说桑家绣品店的老二长的俊,可为什么傻乎乎的呢?
她捂嘴轻笑了下道:“小姐马上就出来,桑先生,你先坐着喝会儿茶。”
桑冉有些失神了,听到这小丫头说话才回过神,应了一声,却仍是站着。
今天一早,大哥跑来说赵家要请他去教小姐绣花,问他要不要答应下来,他当即就应了,到此时还仍觉得就像在梦中。
赵家小姐他只见过一次,还是一年前的庙会上,他带着自家侄儿买风车,人群骚动间看到一个女子穿着鹅黄色的绸衫子被几个丫头簇拥着从轿上下来,去前方不远的城隍庙烧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女子,痴痴地跟了她许久,差点把自家侄儿给掉了,事后大哥还怪罪他,他却一直痴想着这位赵家小姐一直到现在。
“桑先生,桑先生!”一只肉肉的手在他眼前挥啊挥,他吓了一跳,才听到有人叫他。
“是,姑娘叫我?”桑冉朝后退了一步。
琼花气鼓鼓的插着腰,这人怎么呆到这种程度呢?到底能不能教好小姐?她指指那边门口的人道:“我家小姐来了,你发什么呆啊?”
桑冉这才看到门口站着个人,一身碎花衫子,整个人雍容华贵,看着桑冉正微微的笑。
“啊!”桑冉轻叫了声,自觉失礼,忙做揖行礼,唤了声,“小姐。”
赵秀儿方才还听琼花说那绣花师傅俊的紧,一见果不期然,小女儿的心一阵窍喜,吩咐琼花将半凉的茶水换了,琼花吐吐舌头出去。
屋里只剩下桑冉和赵小姐,孤男寡女,这本是于礼不合的,所以桑冉既高兴又紧张,向外张望着希望那小丫头快些回来。
“先生坐吧,”赵秀儿倒是大方,平时跟着父亲做生意没少见过大世面,他看桑冉局促的坐下,笑了笑道,“这段时间要麻烦先生了,也怪我平时只知道跟着父亲学做生意,女儿家的活却被落下了,所以还得请先生多费心。”
桑冉忙点头称是,出来时就听大嫂说,赵家小姐不擅女红,眼看已经到适婚年龄,所以赵家老爷才张罗了一些人来教赵小姐琴棋书画,教到凑活着过得去,也好许人家。
却是要许人家啊,桑冉有些失落,却还是将刺绣的一些基本要求一样样讲给赵小姐听,还将随身带着的一些图样也拿出来。
他讲到绣花时就如换了个人般,眉宇间满是神彩飞扬,赵秀儿初时是听他讲刺绣,渐渐的被他的风姿迷惑,竟然红了脸。
不觉天渐黑,桑冉这才告辞,拒绝了赵家的留饭,借天色还有一线光明,往自家方向走。
今天风大,大街上摆滩的各自早散了,风卷着尘土,桑冉用袖子捂住口鼻往前,虽是二月的寒风刺骨,但想到赵小姐的温柔聪慧,心里竟是暖洋洋的。
瞧见前面的馄饨摊还没收,桑冉心想着自家嫂子一定认为他在赵家用过饭了,不一定替他留饭,不如就在外面吃碗馄饨算数,想着就往前去。
馄饨铺因为风大,只在摊边留了一张桌子,此时桌上还有一个人在吃着馄饨,老板见没生意,正准备收摊,看到桑冉跑进来,自家儿子的虎头鞋样曾托他绣过,当时也没收钱,所以看到他格外亲热,叫到:“桑二当家,吃馄饨啊?”
桑冉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他,道:“麻烦老板给我上碗馄饨。”
老板哪里肯收钱,两人一来我往客气了半天,馄饨都熟了,桑冉才收回钱,端着馄饨在那张桌子旁坐下。
同桌那个人前面已堆了五个空碗,正在吃的那碗也快见底,桑冉坐上来时,他扬手让老板再上一碗。
自家兄长已经算食量大的了,此人却更惊人,桑冉不由打量了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看却是倒抽了口冷气。
是个极英俊的青年,这么俊美的人桑冉还从没见过,只是这张脸似乎哪里不太对劲,满脸有股邪气,只要看一眼,那股邪气就似要直扑过来,让你不敢再看第二眼。
所以他忙低下头,安心吃他的馄饨。
“哼,原来妖力被封了,怪不得让我找这么久。”正吃着,却听有人说道。
桑冉一怔,抬起头,正好对上青年的眼,他冷笑着看着他。
他心里一跳,忙放下碗筷,虽然害怕却还是有礼道:“这位兄台是跟我说话?”
墨幽拿起碗,一口将碗中的汤汤水水喝掉,抹了抹嘴,站起来,忽然毫无预兆的一把拎起桑冉的衣领:“跟我走。”
此人力大无穷,桑冉差点被他拎离了地面,而此举又来的突然,桑冉总算回过神正待求救还哪里发得出声音,只能被他拎着出了馄饨摊,
老板见桑冉被带走,本想上前阻止,被墨幽一瞪,顿时吓得软在地上。
魔鬼!他心里不由得叫了一声。
桑冉被拖进一个巷子,这时天已黑,巷子里黑漆漆的见不到一个人。
“你,你想做什么?”桑冉靠在冰冷的墙上,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眼前这个青年的眼睛在黑暗中竟是发着诡异的光。
墨幽不作声,揪住桑冉衣领的手松开,桑冉刚想动一下,一股力量朝他扑面而来,死死的将他钉在墙上,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奇怪的声音,似古老的咒语一遍遍的吟诵着,让他胸口的某一处越来越热,怎么回事?他难受的想伸手撕开衣服,但手脚被那股力量固定,完全动不了。
“天蚕快把你的内丹吐出来,速速交出。”恍惚中桑冉听到那青年的声音,带着诱惑的口吻,他不由自主的张开嘴,胸口的热源竟似受了指引向他口腔处移去,但同时身体里又有另一股力量拉扯着那个热源不让它移动半分,两股力量抗衡着,胸口跟着越来越热,直至发烫。
“啊!”他终于承受不住,大叫一声,同时带出一股强大的气流,身上衣衫尽数被这股气流撕裂,连同将那青年推出几步。
困住他的力量顿失,他跌在地上,拼命的喘气。
“没想到封住你妖力的力量这么强大,看来只能用这一招了,”墨幽又往前几步,单手结印一团紫色的妖火在他指间燃起,“且将你燃成灰尽,内丹自会到我手中。”说着向桑冉头顶拍将下去。
紫色妖火在桑冉全身燃起,黑暗中竟然无法照亮周围的事物,火光闪过处似带夹杂着厉鬼的惨叫声,恐怖异常,那是魔界的妖火,遇妖而燃,定要将妖焚烧成灰不会熄灭。
墨幽站在一边看着妖火越烧越旺,只等桑冉被烧成灰尽,半晌,他忽然“咦”了一声,怎么回事?
正要看个究竟,巷外有人声传来。
“桑大当家,就是这里,我看到桑二被拖进去的。”是那馄饨店的老板,他叫来了桑家老大桑明。
麻烦!敢坏他好事,墨幽眼中金光一闪,正待出手杀人,忽然胸口一阵绞痛,他拉开衣襟,胸口那处空洞又大了几分,该死!是因为刚才动用了妖火吗?正想着,一口血从他口中喷出来,他捂住胸口,跌在地上。
人声越来越近。
他再看被妖火困住的桑冉,一咬牙手一翻撤去妖火,一转身闪进旁边的巷子里。
“咳!咳!”桑冉看着手中的那团银丝。
似乎就是从那夜被大哥救回开始的,大哥说他当时昏倒在巷子里,全身没有穿衣服,却被裹在一团丝中,大哥还留了一团给他看,那丝就如从他口中吐出来的一模一样。
他拼命回想那晚的事,但除了记得被拖进小巷,其他便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此后每晚他都做着同样的梦,被困在一个白色的空间中,全身动弹不得,那地方他似乎很熟悉又完全陌生,醒来就开始咳嗽,吐出一团团的丝。
他不敢把这事情告诉大哥和大嫂,怕他们担心害怕,更不敢找大夫,这个城里的人笃信鬼神,如果让人知道,定会将他当怪物看。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随手将那丝扔在地上,拿起手边新绣的绣样将它们挂在墙上。
“哇!好漂亮啊!”身后有人叫了一声。
他一惊,回头。
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眼睛却大的出奇,正贴在门框上往店里瞧,嘴角有一条银丝,呃,好像是口水正慢慢的往下滴。
“这位姑娘,要买东西吗?”他笑着迎上去。
陈小妖,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比花妖姐姐的衣服漂亮好几倍啊,她一时看得入迷,口水就习惯性的流下来。
“这位姑娘?”桑冉又就了一声。
“咳咳!”陈小妖被口水呛了一下,回过神,“啊?什么?”他张大嘴巴?
“我问你要买什么?”这小姑娘真可爱,桑冉随手从货架上拿了一条绣了粉蝶的绸绢递给她,“来,擦一下。”
陈小妖见是位俊雅的男子递手绢给她,顿时愣了愣,看看桑冉又看看他手中的绸绢,脸红了红,忙用袖子擦了擦嘴,把绸绢推还给他:“这手绢这么漂亮,我买不起。”跟着风畔一段时间,她已经知道一些人间的人情世故,知道东西是要用钱买的,钱都在那该死的风畔手中,她只是只小妖,哪来的钱?
“送你的。”桑冉一笑,把绸绢塞给她。
陈小妖受宠若惊,张大嘴:“真的?”
“真的。”
“你不反悔?”她想到风畔,那人通常也是这么温柔的笑,做的事情却完全不是这样,所以她嘴上还在求证,手上已将那绸绢小心的叠好塞进怀中,“谢谢!”她说。
桑冉只觉得这小姑娘有趣,伸手想拍拍她的头,但看她年纪也有十四五岁,觉得不妥,便缩回手去。
“就你一个人吗?”他往她身后瞧了瞧,看她的样子是从外乡来的,该不会是走丢了?
“还有一个,他最近肉吃的太多,上个茅厕要很长的时间,我在等他。”其实是去捉一只蛇妖了,但陈小妖还是暗自推测,肉吃太多的某人,上芭厕一定非常困难,所以也不算骗人啦。
呃……,这小姑娘说话可真直接。
“那你进来等吧。”他尽量忽略她的话,让她进店来。
陈小妖走进店里,东瞧瞧西看看,欢喜的不得了,原来店里还有这么多漂亮衣服啊,件件都比花妖姐姐的漂亮,她看到一定妒忌死,她摸摸那件,又碰碰这件,虽然是只妖,却也算是个女孩子,爱美之心,她完全淘醉其中。
桑冉见她这么欢喜,也不打扰她,任她看,自己将余下的绣品放好,归类。
陈小妖正看得起劲,忽然觉得颈间一痛,她一下子蹦起来:“坏了,坏了。”说着就往店门外走。
“去哪里?”桑冉吓了一跳,看她已蹦出店外。
“他找我了,再不走就变烤猪了。”陈小妖边跑,边往一个方向去。
本来风畔是让他在城门那边等的,自己贪玩竟然一边看一边就来到这里。
风畔在城门口找不到陈小妖,不用猜就知道她跑去瞎逛了,当即就使用了七彩石,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陈小妖便气喘吁吁的跑将过来。
“你真过,真过份,用,用这一招。”陈小妖觉得自己快断气了,街上人多又不好使用妖力,只能靠双腿跑,累死了,真的累死了,她坐在地上。
风畔一点同情她的意思也没有,微微一笑,自己往前去。
雨一直未停过,风畔透过雨幕看着街对面的绣品店里的那抹温润身影,就算轮回转世,他的容貌始终没有变过,只是记忆封存,前世繁花已不复记忆了吧?
看他悠然模样应该是快乐的,所以自己此来,到底是应不应该?
手无意识的把玩腰间葫芦上的流苏,转头看蹲在一边,手捧酥饼,吃得正欢的那只小妖,扬唇一笑:“小妖儿,我们看绣品去。”
“哦。”陈小妖站起来,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半个酥饼全部塞进嘴里,以免某人忽然后悔问她要了回去,吃到肚里,看他怎么要回。
想着,看风畔已走到路中,忙跟上去。
“是你啊。”桑冉一眼就认出那个小人儿,嘴巴鼓鼓的在吃着什么东西,跟她打招呼她只是“呜呜”的摇着手。
“要不要水?”他笑着问。
也不等她答应,从柜间的小几上倒了杯茶给她,是他刚泡的碧螺春。
这才看到一直微笑着站在一边的风畔,不由暗叹自己怎么没发现还有人在,便客气道:“兄台是与这位姑娘一起的吗?要不要也来一杯茶?”
还没等风畔答话,却听旁边陈小妖大叫一声:“好苦,”便把刚呑下去的茶水全吐出来,“什么东西嘛?饼是甜的,这个是苦的,好怪好怪。”她只顾自己说,也不管这厢桑冉正因她的话尴尬着,倒是忽然发现手中的茶杯极漂亮,莹白如玉,上面不知谁的妙手点上了几笔青花,当即就忘了茶水的事,放在手中把玩。
风畔笑着接过桑冉递来的茶,放在唇间喝了一口,赞道:“好茶,唇齿留香,却是给她糟贱了。”
她自然是指陈小妖,但桑冉却摇头道:“茶水本来就是解渴之物,谁喝都一样,谈不上糟贱。”
风畔笑容不改:“你到是一点也未变。”
“什么未变?”桑冉一怔。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一位故友,”桑冉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眼店内的摆设,又道,“说到故友,我到有一问,敢问此间是不是姓桑?”
“是,鄙姓桑,单名一个冉字。”桑冉马上答道。
“那么这里可有一个姓沈的老妇人,算起来也该五十多岁?”
“姓沈?五十多岁?”桑冉想了想,莫非是自己的母亲?便又问道,“敢问兄台这姓沈妇人与兄台是什么关系?”
风畔道:“是我姨母,失去联系多年,我正好做生意经过此处,听家母说姨母应该就住在此城中,所以问一下。”
那不是自家的表亲嘛?城中只有自己一家姓桑,且自家母亲正好姓沈,如果尚在人世,应该是五十多岁,都对得上,母亲也曾说过有个姐妹,各自嫁后就失了联络,桑冉本性淳良,也不疑有他,越想越觉得眼前此人真是自家表亲,不由又惊又喜。
只有陈小妖一脸鄙夷的瞪着风畔,那个坏人又在说慌,什么姨母?什么做生意?根本就是想找个免费吃住的地方,一路走来,这招不知用了多少次,也不知他是怎么知道人家底细,每次都能蒙住对方,大骗子,大骗子啦,她为什么一定要和这种大骗子在一起?
她心里在骂,嘴上却不敢漏半点风声,毕竟风畔吃好喝好她也好过,所以只能嫌弃的看着风畔,反正不是自己骗人,她不过沾光而已。
绣品店的后面就是桑家的小院,桑家兄长也是老实人,看自家兄弟带了个表亲回来,也不怀疑,亲亲热热的就引到屋去,到是桑家媳妇并不十分相信,明里暗里的问了一些问题,风畔个个都对答如流,这才相信起来,语气也变客气了很多。
桑家虽是开店的,却也只能算小康人家,所以一顿晚饭也并非是山珍海味,但看得出已经是尽了力,陈小妖也不挑食,除了猪肉好坏都吃,菜一上来就埋头吃,风畔与这家人讲些什么全不在意。
桑家媳妇就坐在陈小妖旁边,似极喜欢她,替她夹了好几次菜,笑着问风畔:“这妹了长得俊,可是表弟的媳妇?”不过为什么没有像一般妇人一样盘髻?
风畔看着陈小妖狼呑虎咽,笑了笑,点头道:“是啊,今年刚过门的。”
陈小妖正好喝汤,听风畔这么说,一口汤就全喷了出来,抹了下嘴,冲风畔道:“谁是……,呜……。”
“谁是”两字刚出口,风畔就夹了一个肉圆塞进她嘴里,仍是笑着道:“你也真是,喝汤的时候还想着肉圆,哪有不呛到的,来,为夫的夹给你。”
肉圆是猪肉做的啊,陈小妖顿时脸刹白,直接将肉圆吐了出来,抓着水杯就冲到外面去潄口。
只听里面风畔的声音:“内子是害羞了。”
“呸!”陈小妖一口吐掉口中的茶水,刚想骂人,却看到前面院中竟然站着一个人,长身而立,背对着她,看不清长相,只看见一头血红的发随风而舞。
“魔?”她想到她常去的寺庙里有幅壁画,画着佛组降魔的情景,画中的魔一头红发就与眼前此人一样,她心里一跳,不由脱口而出。
同时,那人回过头来,一双金色眼眸,带着阵阵寒意瞪向她,陈小妖本就胆小,被他一瞪,便直接坐在地上,她也并不尖叫,只是掩耳盗铃般的捂住眼,口中叫道:“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在很小的时候,总是有各式的妖来师父的洞中聚会,奇形怪状的,应有尽有,她看着害怕就会以这一招自欺欺人,此时却是条件反射。
身后有人拍她一下,她一跳,尤自不敢松开遮住眼的手,带着哭腔道:“别杀我,别杀我。”
风畔只觉好笑,伸出两指在她额上弹了一下,道:“小妖儿,快起来。”
话音刚落,忽然感觉到有股异样的气息,他猛然抬头,院中除了满地月光,却空无一人,他眉只是一皱又舒展开,看来有不速之客来过,怪不得这只小妖吓成这样。
他低头看陈小妖,陈小妖一手抚着额,一手仍是捂住眼,便也蹲下身,凑近她道:“小妖儿,方才看见什么了?”
“他走了吗?”她还是不敢松手。
“谁走了?”
“魔,红发金眸的魔。”她叫道,人抖了抖,那魔的眼神真可怕。
“魔?”红发金眸?他再次抬起头,想寻找方才那股异样的气息,不想气息淡去,已不复踪影。
魔吗?
却笑了,站起身,对陈小妖道:“再不进去,可就没东西吃了。”说着也不顾她,进了屋去。
陈小妖这头正害怕着,听到风畔说吃的东西快没了,一时之间有些发急,也不顾得什么魔不魔,站起身也跟着冲进屋去。
桑冉把自己的房间让给风畔和陈小妖,自己跑去店里睡,陈小妖看着他抱着被子出去,忽然想到方才院中遇魔的事。
他一个人,那魔会不会将他吃了啊?瞧他细皮嫩肉看起来很可口的样子,不是太危险了?
风畔看陈小妖咬着手指看着桑冉离去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觉好笑。
“如果担心他被魔吃掉,不如你先将他吃了。”他走近,凑近她道。
“是啊,”陈小妖还在想桑冉的事情,听风畔这么说便直接应道,却忽然反应过来,瞪着风畔,结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风畔哈哈大笑,拍拍陈小妖的头道:“睡了。”
还是只有一张床,风畔霸了大半张,陈小妖又不想吃亏睡地上,便缩在床角将就睡了。
不多时,风畔似已睡着,陈小妖脑中却全是那魔的事,她本来是好吃好睡的小妖啊,现在却有了心事,那红发金眸一直在她眼前晃,她闭眼努力睡了半天,仍是没有半点睡意,便只好放弃。
睁开眼,窗外月色明亮,偶尔有几声犬吠传来,四周一片宁静,本来这顿晚饭就吃的长了些,再加上又聊了点家常,所以此时应该已经不早了,大多数人都已睡去。
陈小妖翻了个身,正好看到风畔的睡颜,有月光照在他脸上,整个人犹如神坁,也只有这时候像个神的样子,陈小妖伸出两指,对着他鼻孔用力插下去,却又在快碰到他时停住,不甘心的缩回手,瞪了他一眼,又背过身去。
还是睡不着啊,她抓抓头,干脆坐起来。
却在坐起来的一瞬似听到一记极轻的开门声,她是妖,听力本就异于常人。
好像是从前面店铺里传来的,她立即想到那魔,顿觉头皮一麻。
又听了半晌的动静,四周安静如常。
也许是错听,就算没错听也少管闲事,陈小妖又躺下来,心想,要真是那魔又出现去吃桑冉,自己也救不了啊。
翻了个身,手下意识的伸到怀间,因为心跳得飞快,却无意触到一样丝滑的物什,她扯出来一看,却是白天桑冉送她的绸绢。
还是第一次有人送她东西,桑冉是个好人啊,她这样想着,却又在同时听到前院的店中有声音。
不行,她又坐起来,得去救他,回身想叫上风畔,却见他睡得正沉,像他这种人一定不会管,算了,她轻嗤一声,一副舍身取义的样子往外走去。
店里却没有魔,只是多了个女人,与桑冉拥着,嘴对着嘴。
陈小妖从门外往里看,这是在干什么?不知怎的,她看的脸微微的红,怔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好半晌,才终于理出头绪,糟了,会不会是那魔幻化成女人的样子,嘴对嘴的吸桑冉的生气,可恶啊!她即刻卷起袖子,人准备冲进去。
“哼哼!”猛然间却听到身后有人在冷冷的笑。
那是种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冬日里划过脸侧的寒风,刀割一样难受。
陈小妖全身寒毛都竖起来,转过身去。
红发金眸的男人,一身黑袍,站在月下。
陈小妖发不出声音。
墨幽一眼就看出那是只妖,不过百年的道行,只是为什么她身上没有一丝妖气,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檀香和若有若无的诵经之声,让他觉得微微的心烦。
“丫头,过来。”他冲陈小妖冷冷道,想让她站近点,好看清她身上的玄机。
只是。
陈小妖好像对他完全无视,嘴里念念有词,人僵硬的往自己方才出来的厢房而去,像是起夜的孩童,半梦半醒。
墨幽眉轻皱,眼看着陈小妖就要进房去,心念一动之间,手臂一伸,分明是很远的地方,却已将陈小妖拉近到身前。
“看不到我吗,嗯?”他全身的邪气直冲陈小妖。
陈小妖眼睛用力眨了眨,已是泛着水光,只一会儿功夫,好几颗眼泪已经掉下来。
好可怕!
看到她的泪,墨幽有瞬间的疑惑,妖居然会流泪?他伸手接住了一滴,凑到鼻端,仍是没有妖气,如同凡人的眼泪一般。
但她分明是妖。
那魔为什么这样盯着她,还吃她的眼泪,好可怕!他会不会想把她也吃下去,所以先尝尝眼泪的味道怎么样?
不好吃,不好吃啦,陈小妖忙不跌的去擦眼泪,却仍是止不住的流泪。
“我不好吃啦。”她哭叫道。
“原来你会说话,”看她吓得发抖的样子,不知怎地,墨幽心情极好,“不过百年道行,你还不配给我吃。”
“啊?”陈小妖张大嘴。
“我要吃的是屋里上万年道行的人。”他眼睛看向店铺内,手却似无意的握住陈小妖的手腕,手指点上她腕上的妖脉,看到的却是一片白雾。
这妖看不到前世今生。
他缩回手,眼睛落在陈小妖颈间的那串七彩石上,金眸一凝,手伸过去。
一股巨大的力量自那七彩石飞速射向他伸来的手,他手顿时一滞,竟然无法触到那串石头,而胸口的空洞同时疼痛起来,他慌忙缩回手。
可恶,他咬牙,却见陈小妖往店铺张望着:“上万年道行?你是指那个女人吗?”竟似忘了要害怕他这件事。
他看着她大眼忽闪忽闪盯着屋里,看来是那串石头的古怪,所以感觉不到她的妖力,这院中若有似无的烦人气息他先前以为是来自天蚕的身上,现在看来跟这串石头有关。
罢了,且慢点考虑那石头的事,先得到天蚕的内丹再说,只要自己的伤一好,那串破石头又算得了什么?
屋里,桑冉拥着赵家小姐,心中幸福又凄凉。
幸福的是,所爱的女人就在他怀间,凄凉的是,他桑冉一向是正人君人,何时开始竟也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还好,他们总算仍是清白,不然若被人发现,赵家自是名誉扫地,自己又如何面对大哥大嫂?
“秀儿,明天,明天就向你爹提亲,就算他瞧不起我这个穷绣花的,我也要试一试。”心中苦涩,他不想再这样下去,语气坚定的看着赵秀儿道。
赵秀儿神情一黯,摇头自他怀间坐起:“晚了,桑冉,前几日李家来提亲,我爹已答应下来,今日聘礼也到了。”
“什么?”桑冉如睛天霹雳,“什么提亲?你再说一次?”人已站起来,脸色死一样苍白。
赵秀儿看他这般神情心中一酸,含泪道:“是我不对,不该一直阻止你去提亲,现在,却是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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