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廊那头,一个三十余岁的美妇人左右手拉着两个男孩走了过来。
而哭声,便是从年长的男孩口中发出的,瞧其涕泪皆下,悲痛令人动容。
曹丕!
曹秀心中冷笑,不愧是魏文帝,小小年纪就有好演技啊。
“卞夫人……”
一旁刘氏慌忙跪下行礼,一边拉着曹秀的衣角:“秀公子,快拜见夫人、公子。”
曹秀还没等反应,卞夫人松开了曹丕曹植,冲上来一把抱住了曹秀,泪如雨下:“我苦命的孩儿……你父亲不幸去了,往后曹丕、曹植便是你的父亲。”
又是柔腻撞脸。
曹秀翻着白眼,心中冷冷一笑,好嘛,上来就给我认了两个爹,这股亲热劲,忒假了点吧。
明明曹植和自己一般大。
谁叫礼法大过天呢。
你演技在前,就别怪我秀了。
曹秀抽了一口鼻子,盈盈泪花就在眼眶里打转,小眼红肿,扁着小嘴啜泣着:“祖母……”
一声祖母,令卞夫人心花怒放。
丁夫人无后,收养了长子曹昂,才稳坐正妻之位。
如今曹昂已死,自己膝下有曹丕、曹植、曹彰三子,母凭子贵,这正妻之位为什么不能争一争。
因此,刚才对曹秀的亲昵爱惜,完全是拿出了正妻的做派。
可没等她高兴太久,就见曹秀揪了揪的衣角,仰着无知纯真的小脸:“卞夫人,我想祖母了……”
言下之意,你卞夫人可不是我的祖母,丁夫人才是。
卞夫人脸色顿时变了又变,直直的盯着曹秀看了许久,方才展颜一笑,分外冷漠的放开了曹秀,转而拉起了自己的儿子,被侍女簇拥着往暖阁去了。
曹秀乖巧的退到另一边。
擦肩而过。
与曹丕冰冷不善的目光正撞在了一起。
曹秀毫不退避的迎了上去,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丕叔父!”
曹丕冷哼一声,刚要说什么,就见卞夫人猛拽了一下他的胳膊,不情不愿的走了。
到底是年纪尚小,沉不住气,这就记恨上了。
曹秀咂咂嘴,心里颇有些遗憾曹丕没有上钩。
没错,他刚才是故意的。
就是要激曹丕失态。
只可惜,卞夫人是个精明人,没上当。
至于为什么要主动去结恶卞夫人、曹丕。
这就是斗争的必要性了。
他很清楚,时间与自己不利。
父亲曹昂为曹操而死,曹操必定满心愧欠,这份愧欠便落到了自己身上。
可这份愧欠,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退。
必须趁此时机,激化矛盾,使之公之于众。
自己年幼,加之丧父无母,孤苦伶仃,就算行为出格,毕竟稚童无知,能博得同情,任谁也不会怪罪。
而曹丕则不然,毕竟作为叔父,年长了许多,会给人不亲手足的恶感。
往深了说,那就是卞夫人教子无方。
以曹操的疑心,只要心有芥蒂,往后的诸多事情就好办了。
这与曹操幼年时离间叔父之举,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嬷媪,咱们走……”
曹秀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刘氏,心中叹了口气:“若能好好活着,我也不愿意算计啊……”
……
“曹阿瞒,还我昂儿命来……”
一路走到暖阁,还没进门,就听到丁夫人的哭骂声。
曹秀小脸一苦,赶忙快步走进去,怕再去的晚些,性情刚烈的丁夫人不知还会骂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那时就不好了。
可没想到,还是晚了。
只听卞氏不知在内说了什么话,顿时引得丁夫人勃然大怒。
“卞氏,别在这里假惺惺,死的又不是你的儿子,哭哭啼啼给谁看……曹操害了我的昂儿,我为什么不能骂,我偏骂,我咒……”
“糟糕!”
曹秀脸色大变,猛然甩开刘氏的手,迈开小步冲进了屋内,扯着嗓子哭喊了一声:“祖母,父亲的死,不怪祖父……”
曹秀的声音不大,童稚憨气十足,却极富穿透力。
这让屋内的众人都不禁讶然侧目。
这一瞬,也打断了即将口出恶语的丁夫人。
她怔怔地看了眼曹秀,眼中怜爱有加,可仍是怒容不减:“小孩子懂什么,快到祖母这来……”
曹秀踉踉跄跄的走到丁夫人身旁,扑通一声跪下,扬着小脸十分认真道:“祖母,孙儿常听父亲说,自黄巾以来,天下动乱,汉室倾覆,祖父为兴汉室,不畏艰险,每逢战事,必亲身而赴,不避戎矢,常有性命之险。父亲身为人子,恨不得为祖父分忧解难,曾对孙儿说,天下可没有曹昂,却不可没有祖父。当此宛城兵败式微,父亲为救祖父,不惜性命,正是全了忠孝,祖母若因此责怪祖父,岂不是有伤父亲一片孝心,又令祖父情何以堪……”
此言一出。
不亚于在屋内丢了个重磅炸弹。
府内一众女眷,自然是不懂话中深意。
可在场的,还有荀彧、荀攸、陈群、王必,曹仁、夏侯渊等众多留守许都的文臣武将,他们不约而同向曹秀投来惊奇的目光。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绝不会相信,这话是从一个五岁孩童口中说出的。
只因曹秀的一番话,实在暗含深意,大为讲究。
表面上,看似在说曹昂有多孝顺。
实际上,是在提醒告诫丁夫人,一人安危与天下,孰轻孰重!
祖父曹操志在天下,干系曹氏集团的安危,不能因曹昂之死,而怪罪曹操。
反而要在忠孝上,大作文章,以博得人心……
同时,也是在告诉众人,我父亲曹昂,是为了曹氏集团而死,诸位要记得这份情。
丁夫人久在曹操身边,耳濡目染,不是浅薄无知的夫人,自然听懂了,心中怒意渐退,慢慢冷静了下来,也顿时反应过来,差点上了卞夫人的当,犯下大错。
“好你个毒妇,竟然激我咒骂夫君!”
看向卞氏的眼神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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