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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零几年,人做什么都很热闹。
新春佳节里不似国外的北京城一片红红火火的样子,巷子街道上挂满了红色的纸篓灯笼。马路边有小孩踢着皮球唱儿歌,大人们张灯结彩拎着篮子去买菜。
自然也有异地他乡寂寞孤独的旅客。
像梁叙这样远地而来不回家过年的打工者数不胜数,抽了空去外头走一走碰上天桥随便一扫准能看见几个席地而睡的汉子。他们有着相似的灵魂——这是一种相交于贫穷和富有之间不为人知的第七种感觉——像柏拉图的理想国那样儿。
清晨的太阳还没升起来北京便醒了。
修车行的年假放了七天,梁叙没事儿便待在琴行。初三一大早他洗漱完去租屋楼下的小摊上买了油条豆浆往回走,筒子楼下遇见了年前已离开北京的李谓。
两个人在屋里吃着早饭,电视开着。
“那地方房东已经腾出来了。”李谓坐在床边环绕了一下四周,“打算什么时候搬?”
梁叙咬着油条大口嚼着。
“再过几天。”他声音含糊,“你才回去多久就来了?”
“别提了。”李谓‘唉’了一声,“过年都问找没找对象,陈皮他妈和我妈待一块就说这事儿,你说她们是不是就没别的说的了?”
梁叙端起豆浆瞬间便喝了大半。
“你家梁雨不得了啊。”李谓看了他一眼,“今年都高三了吧,听我妈说立誓要考清华呢。”
梁叙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一笑。
“说说你最近。”从陈皮那儿知道他们几个拜了师傅,李谓也是打心眼里高兴,“怎么样?”
梁叙将剩下的豆浆一口气喝了干净,然后手掌随意抹了把嘴。他的目光里闪过少年时蓬勃而上的野心,脸上的淡漠阴郁却丝毫未减少。
“别问我。”他往墙上一靠,“烦着呢。”
已经连续几天做曲子的灵感没有分毫,不像以前随便一想就轰轰烈烈。他也已经好长时间没自己谱过曲,虽说以前不专业却也一直没少做过功夫。
李谓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慢慢来。
两个人在租屋待了没一会儿便一起去了琴行,地下室里有稍许寒意。李谓一进去就四处看了看,拿过把吉他拨了拨。梁叙在一旁站着翻过谱子看,倒真有些回到以前的日子。
正平静着,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了。
两个人都看了过去,周显穿着黑色外套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头。梁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李谓,后者目光顿了下然后淡淡移开。
周显什么也没说走了进来。
“什么时候来的?”梁叙打破平静。
周显说了声早上刚到便坐去角落里玩吉他了,一时空气有些僵。李谓沉默了会儿抹了把脖子然后起身出去了,空气又开始流动起来。
过了会儿梁叙出去抽烟。
李谓坐在琴行门口的板凳上,看见梁叙也伸手要了根烟来。门口的积雪已经慢慢在融化掉,太阳光在人间走了一趟又一趟依旧跟来时一样。
梁叙踢了踢李谓的椅子脚:“怎么回事儿?”
被问的人皱了皱眉头,吸了口烟夹在指间。红色油漆大门半开着,有冷风溜进来在地上滚着尘埃,像是大地的心脏在抽动。
“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李谓冷笑了一下,“他躲着我也没办法。”
梁叙咬着烟嘴看了眼胡同里的墙壁。
“周显是不是……”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他是不是我能不知道。”李谓知道梁叙要说什么,顺着话茬儿接了下去,“你说有一天他要真娶了媳妇儿那我得成什么样儿。”
梁叙低下头去看白色的雪。
“还有你。”李谓抬头看他,“余声太干净了你随便哄哄就跟着走,她爸妈那一关可不那么容易。”
梁叙眸子往下一沉。
“要不先来个生米煮熟饭?”
“蛋疼吧你。”梁叙咬了咬牙低头吐了口烟圈,将剩下的烟吸完一扔转身抄着兜往回走,一面走一面又撂了句,“除非天塌地陷否则就别想了。”
那话外之意李谓再明白不过。
穿过长廊转弯时梁叙偏头望过去一眼,李谓弯着腰坐在那儿一口一口的抽烟。梁叙未曾问过这人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也不会问,没有勇气和决心你再说人生和自由那就是他妈放屁。
时间悄无声息走过,一年又开始了。
梁叙初八一大早便开始去车行上班,从早到晚钻在车底下都不分白天黑夜了。一双眼睛时时对着手电筒盯着零件安上再卸下,汽油味儿扑过鼻子呼吸都得停下一停。
中午随便在外头摊子上对付一下再回去继续。
车行里的老师傅有意培养,梁叙跟在后头学到了不少东西。去年一起进来的学徒如今走走留留不到二三,他的工资绩效也跟着又涨了一些。
那几天北京又下了场雪。
临近傍晚的时候梁叙还钻在车底下捣鼓零件,同事在外头喊他说有人找。梁叙从车下钻了出来,没有抹下涂满汽油的灰白手套就走了出去。
树下的许镜穿着白色大衣脸色也白。
梁叙就着手套蹭了下鼻子,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抬眼走近。许镜彷如松了口气似的扯了扯嘴角,也朝着他走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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