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被章浮生的歇斯底里的嘶吼给惊住了,认识这许久,从未发现过他如此失态和不顾后果的嘶吼,就是拔都护也被惊住了。
只见这老者身旁的一个年轻管家模样人上前护着老者道:“这位贵人正是本朝的夏太师,你这狂徒……”
年轻管家的话未完,被章浮生旁边抬床之人大声呵斥道:“你是何人胆敢对我朝章太师无礼!”
这位年轻管家道:“我乃是夏太师府中管家!”
夏太师一听章太师,三个字疑惑,他知道对方是西戎的贵人,忙呵斥年轻管家道:“小何管家,不得对章太师无礼!”
说完忙拱手道:“章太师,有礼了!”
而章浮生整个人仿佛突然疯了一样大声喊道:“恶贼,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害得我家破人亡,为何害得我远走他邦?”
夏太师一听,愣了,他仔细观瞧眼前的章太师,他实在是不知何时何地得罪过这个西戎的贵人,仔细想想,自己为人谨慎,朝廷之中从未树敌,而自己也从未来过西戎,又如何得罪过这西戎的贵人呢?
他看了看在场的西戎众人,认识的人只有阿达与女罗刹,询问阿达自然是不合适的,而且估计阿达也不会搭理他,只能一脸笑容的向女罗刹道:
“小姑娘,这位贵人是谁啊?”
而女罗刹看了看夏太师道:“他是章浮生啊!”
夏太师一下子愣住了,他看向章浮生,盯着他看了良久之后还是不敢相信,他道:
“你为何不好好在家中读书,以应对大考,缘何来的西北,投靠了西戎呢?”
章浮生听了夏太师此语,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他看着夏太师恨恨道:
“恶贼,你还有脸说这个?若不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何苦流落于此!”
夏太师看了看章浮生,又看了看女罗刹道:
“你这等贤良之才,我怜惜尚且来不及,况且,你家中一概大小,我都替你悉心安排好,就是你自己,我也曾赐予你金银让你回家安心读书,何曾害过你?”
章浮生哈哈哈一阵苦笑道:
“都到了今日,我都成了这副样子,你还好意思说如此话语,若是个真小人,虽然可恶,但是还算敢做敢当,不曾想伪君子一个,敢做居然不敢认了!”
夏太师疑惑道:
“我做了何事?我有何对不起你!我安排官吏人员照顾你一家老小,这是害了你吗?”
章浮生道:
“照顾我家?你安排官吏将我家老小罗织罪名,关入大牢,全族被灭,一个不留!”
夏太师疑惑道:
“此事可能是他人所为,陷害于我,而你忘了你曾京中去我府中献平戎十策,我派人赠你五百金,让你回家安心读书……”
章浮生听完打断夏太师的话道:
“恶贼啊,恶贼,你还有脸说,我好心向你献策,你却派人侮辱我,此事我亲身经历你还要在这里胡编乱造,其他之事尚无证据,此事有女罗刹当场为证,你还有何话语?”
夏太师看向女罗刹,女罗刹点了点头道:
“他说得都是真的!”
夏太师疑惑道:“怎么可能?我将此事安排给何管家了……”说着他看向了小何管家,小何管家一愣,忙站起来对天发誓道:
“太师,我家父一生忠心耿耿,就是最后也是为太师尽忠而死,怎么会做出欺瞒太师的事情呢?”
说着他看向阿达,眼睛一转随即道:
“必然是这个贼人射杀了我家父,他们互相通气,知道我父亲已死,难以与人争辩,故意胡编乱造,污蔑好人,还请太师明鉴!”
太师看了看小何管家,又扭头看向章浮生道:
“何管家跟随我多年,也断不至于为了五百金欺骗于我,跟你也无冤无仇,更不会害你家破人亡,我想是有什么误会之处!”
章浮生盯着夏太师,气得整个人都在抖动,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与夏太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已经折磨了他这么长时间,已经让他整个人被折磨的麻木了,直到现在,他也虽然还恨,但是眼见战乱之下,百姓流离,众人皆苦,而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终究是渐渐得愿意将自己的仇恨置于百姓众生之后,愿意找个合适的法子,来面对这个自己的仇人,来进行和谈。但是谁曾想到,当他以为可以面对这一切,见到了那个导致他一生悲苦命运的夏太师时,他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原来那个害了自己的夏太师不是别人,就是那个曾经在茶楼之中的老者……
而他越想,感觉自己胸口堵得荒……
这时小何管家眼看形势不妙,他内心咒骂道:“我那早该死的老爹,你是不是脑子被钱和女人给塞傻了,夏太师亲自安排的事情都敢从中渔利,上下其手?害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擦这屁股……”
这时他突然想,我不能束手待毙,此刻虽然凶险万分,晦暗不明,但是必须得让太师不能疑我,他眉头一皱,脑子一转,指着章浮生大骂道:
“你这狗贼,瞎说胡编,知道我父已死,将罪过推于我父,意图污蔑太师,好不要脸……”
接下来各种污秽之词便出……
章浮生一口气堵在胸口,前后情绪这么一大起大落,又被小何管家这么一骂,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倒到坐床上不起,众人大惊,女罗刹一闪立马出现在章浮生身旁将他扶住,一把脉搏,心知只是晕过去而已,便放下心来,转头看向小何管家,冷眼之下,小何管家便觉得身子上一冷,不觉得往后退了几步。
女罗刹轻轻一句话道:“你若再说半个字,我现在就杀了你!”
夏太师旁边的服侍之人听闻此话,立马摇身一变,抽出几把钢刀,拿出几张小型机弩。
而拔都护从刚开始会面就一句话插不进去,起先是疑惑章浮生、女罗刹及夏太师他们怎么会认识?怕不是这些人有勾结,自己是否要小心,莫不是这几个设置的陷阱,要捕捉自己,不由得准备好随时调转马头往回跑,但是又想到女罗刹的本事,若是他们联合到一起对自己出手,自己必然是躲不掉。可是怎么办呢?他也不知道,只能是胆战心惊的待在那里,随时准备发生异变时逃跑……
可是越听越感觉不对,这怎么就跟村头巷尾农妇大妈们讲得传奇故事似得,在看看章浮生与夏太师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往,越听越感觉,这哪里是两个叱咤风云的太师,分明是就像两个痴男怨女,你欠我的什么?我该你的什么?你哪里骗我了,我没有骗你了,你为什么骗我了,都是别人的错了等等……
看的拔都护一愣一愣的,听得拔都护不由得抱起两个膀子,躲在旁边,静静看着他们几个,要是有人能再提供一些干果茶饮之物,估计拔都护会立马坐下,放松身心,好好瞧看一番,也算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难得的放松之机了。
阿达也是愣了,他在西戎哪里见过这些,他起先等着这伙人必然有什么高谈阔论,还想着如此机会不易,一定要好好学习,将这些世间难得的政治精英们的智慧留下,为自己将来留取一些政治之资本,可是从开始到现在,这都是些什么,搞得他脑子嗡嗡的,当他扭头看到拔都护仿佛看戏一般的表情和神态,他也干脆像拔都护一样,抱起膀子观瞧起来。
而当章浮生一口血吐了出来,倒在床上之后,拔都护和阿达一看不好,也急忙要上前观瞧,可是当汉军这边的服侍之人抽出刀,拿出机弩之后,两人顿时感觉不妙,心中一边大骂汉军果然不是东西,明明和谈,怎么用精锐之士兵假扮下人,一边迅速恢复常态,准备防御或者逃跑。
为何?他们两个人太知晓现在的情况了,阿达有伤在身,决然不是这几个人的对手,而拔都护何许人也?你让他上阵杀敌?别说别人,就是他自己都不相信,而经过贪狼泉大战,他们两个人心知,若是汉军发难起来,女罗刹是绝对不会顾忌他们两个的生死的。
拔都护警戒着眼前之人,计算着自己与眼前几个人的距离,心中暗自思考如何能快速返回大营,以及汉军可能得追击路线。
而阿达假装淡然面对一切,用手摸向弓箭,两眼紧盯夏太师。
夏太师也是一惊再惊,惊完又惊,他原本想是安排好手,假扮下人,将西戎首领诈骗过来之后,上策劫持,中策逼其城下之盟,下策直接斩杀。
可是,谁知道还没开始,就碰到阿达,阿达何须人也,他最知道,夏炎,何管家,均死在他手,在此距离之下,在场的汉军绝对没有人能在阿达一箭之前将阿达擒拿或者斩杀,只要他有了这一箭的时间,夏太师就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而阿达这个惊还未平息,随即被女罗刹这么一叫,他更是一惊,心想这姑娘怎么会在西戎军中,而且还是能前来和谈,可见在西戎中的地位不低,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说汉地早就被西戎渗透的不成样子?连京畿要地西戎人都可来往自如?
而随即章浮生的的指责就让他摸不着头脑,接着一惊,随着章浮生的言语,他疑惑,不解,嘴里应对着,心里却一直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信没有做过章浮生指责的这些事情,若是摸清来龙去脉,知道其中关节之处,解开误会,未必不能将章浮生说服,然后为自己所用,到时西戎之围困自然而解,而看目前章浮生一个汉人能短短时间在西戎做到太师,其在西戎的分量必然是极其重要的,到时候只要他一投靠,汉军与西戎的力量对比立刻发生变化,如此以来必然可兵不血刃平定西戎。
而就在他思考着如何解开这个误会,说服章浮生时,突然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小何管家突然发作谩骂,而章浮生吐血晕倒,他刚要感叹大计不成时,突然带来的这几个人亮出了兵刃,这让他顿时后背冷汗直流,不由得看向了阿达,见其手已经摸向了弓箭,心里喊着完了,准备闭眼等死,但是只是见他手摸着弓箭而不发作,顿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立刻呵斥自己带来的众人道:
“狗才,谁让你们带兵刃的,还不快收起来。”
众人疑惑之际,他立刻再次呵斥道:“再不收起来者,即刻格杀,家中妻小一律处死!”
这几个好手看向小何管家,小何管家见太师震怒,心中不知道太师到底是何想法,略一细思,便道:“你们这些狗才,难道不想要命了吗?还不快收起来。”
众人你看了看我,我看了看你,将兵刃收了起来。
而这时夏太师拱手道:
“诸位,我想我与章太师必然是有些什么误会!还是稍微等章太师清晰后,双方详谈解开误会才是,莫要言语之间,被情绪带偏,导致大家误会更深,刀兵再起……”说着两眼盯向阿达摸着弓箭的手。
而拔都护又被刚才夏太师的一番言论震惊了,原本他还慑于夏太师这么多年的威名,将夏太师当做一个人物,可是刚才他看到,一个堂堂的太师,居然使用不动自己的下属,居然需要一个管家发话。自古以来,受制于父兄,受制于同僚,乃至于受制于妻子,还从未听说过受制于家奴者?
拔都护看着夏太师表面恭敬内心一笑:“如此人物,我复有何忧?”
然后拱手道:
“夏太师,刚才之情,电光火石之间变化太快,我等尚未反应过来,章太师已经晕倒,我想夏太师何许人也?断然不会做章太师所言之事!”而拔都护内心却想着:一个受制于家奴之辈的昏聩老者,比这更离谱的事情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夏太师一听此语,忙道:“正是,正是,我与章太师之间必然是有误会……”而他内心却一直注视着阿达摸着弓箭的手,用心提到嗓子眼去形容绝对不过分。此时西戎中有人与自己搭话,他也试图与对方唱和,以期望缓解气氛,让阿达那摸着弓箭的手放下,然后他再想他机逃脱。
拔都护笑着打断夏太师的话道:
“而如今章太师气血攻心,晕倒不起,可惜不能把话讲明了啊!”而他内心却是想的:就算是你们彼此之间是有误会,也断然不能让你们把话给讲明了,明了之后章浮生若是有个异动,我西戎岂不是功亏一篑。
夏太师听着拔都护的话,颇为觉得此人还算是西戎中明事理之人,为何刚才不直接与此人沟通,也许一开始与此人沟通,断然不会至此。
他接着拔都护的话道:
“先生所言极是啊,只要这话说明了,我们之间的误会一解除,于我们两个以及西戎与汉邦,都是有利啊。”
拔都护听完一笑,接着夏太师的话道:
“正是,正是,但是可惜章太师如今晕倒,不知何时可清醒,在这里僵持着也不是个事情,不如今日暂且如此,双方各回,等章太师清醒平静后,将养好身体,我们再约时间相会,彼此之间平静一谈,这误会便可解除,到时候也利国利民,何乐而不为?”而拔都护内心想:哼,此次但凡一别,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再次相见。
夏太师听了拔都护的话大感意外,他上下打量了打量拔都护,随即问道: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不知先生能做的了西戎的主否?”
拔都护笑了笑道:
“如今章太师已经晕倒,这里我暂且做一回主,等章太师醒来,我再将他晕倒后的情况向他细细禀告,并从中周旋,替两位太师解除误会。”
而夏太师听完拔都护的话道:
“恐怕这位阿达将军未必会赞同!”
拔都护他一直就观察着夏太师,他就发现夏太师一直用眼注视着阿达摸向弓箭的手,而身子是做出随时躲避弓箭的准时,又结合阿达讲得在碎石城中的遭遇,心知是夏太师惧怕阿达的弓箭之术。
如今夏太师带来的几个人已经收起兵刃,以目前的距离,拔都护计算后,在其掏出机弩之前,自己绝对可仗着马匹逃出射程之外,若是对方在上马追赶等等,到那个时候自己绝对已经跑到西戎大军可以接应的范围之内了。
于是他看向阿达,一拱手颇为有礼道:“阿达将军,如今双方暂且回营,等章太师清醒后再谈是否可行?”
阿达一看拔都护如此,吓得忙拱手道:“敢不遵命!”
然后拔都护看向夏太师一拱手道:“如今,你我双方且暂回?”
夏太师见阿达的手从弓箭处移动开来,心里计算着如果自己迅速拔马低身,凭借马上功夫,是否能在阿达一箭射出之前偷出他的射程,估计着约莫有六七分把握,就是这六七分把握也是不易啊,他内心一横,面对拔都护微微一笑道:
“正是,正是,你我双方今日且暂回!”
而众人共同听到拔都护和夏太师两人齐声说:“好!”
可是这个好字未落,只听一阵马蹄之声,众人一看,原来夏太师和拔都护,趁这好字未说完,立刻拔马回转,不顾一切的抱住马头各自冲向自己的来处,只是一眨眼之间,拔都护已经冲进西戎大营,直接从马上跌落下来,旁边的人慌忙将他扶了起来,他第一句话是:“我命还在否?在否?”
而夏太师在拔都护冲进西戎大营的同时,他也冲进碎石城门,从马上也摔了下来,旁边的人也纷纷上前将他扶起,他的第一句话是:“我尚在人间否?在人间否?”
而小何管家和手下的几个人,以及阿达还有抬章浮生的几个人,愣愣的呆立在当场,彼此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已经跑掉的两个人,他们几个是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该干些什么,大家都是无奈的苦笑。
平时威严无比的西戎皇帝和威震天下的夏太师,这次打破了所有人对他们的固有认知,让所有人都认识到——居然这样都可以?
与跑的如此之快的两个人相比,剩下的几个人,慢慢得收拾了收拾东西,你不搭理我,我也懒得理你,都慢慢得各自回营。
一场决定双方两个国家生死的和谈,最终却是以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收场!
全网免费的在线小说阅读网(斗破小说网https://www.ece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