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听说,你现下在给那个顾凌洲当司书,是不是他要求太严厉,苛责了哀家的孙儿。”
卫瑾瑜道“有皇祖母在,谁敢苛责孙儿。”
太后叹口气“这种好听话,也就你哄哄哀家。”
穗禾送来茶点,卫瑾瑜用刀切成小块,喂着太后吃了几口,太后忽又笑盈盈问“你和谢家那个小子,近来相处的如何哀家听说,昨日猎场,他主动求皇帝革了他的职,要入京南大营去剿匪,南郊本就偏僻,又进了军营,岂不要经常不着家南郊匪患,遗留已久,岂是那般容易剿灭的,不过,他有决心舍弃体面光鲜的天子近卫身份,去京南大营摸爬滚打,倒是令哀家刮目相看。”
卫瑾瑜放下糕点,朝太后伏跪下去。
太后吓了一跳。
“好孩子,有话好好说,这是作甚。”
卫瑾瑜“孙儿想求皇祖母一事。”
太后忙点头“你说。”
“请皇祖母开恩,将顾女官与李女官调回宫中吧。”
太后神色数变,抬手,将穗禾也屏退后,方问“这是为何”
卫瑾瑜抿了下唇,平静道“其实之前是孙儿说谎欺骗了皇祖母,我们之间,素日并无太多交集,彼此也不怎么了解,此前种种,不过逢场作戏而已,这桩婚事,无论于孙儿还是于他,皆是囚笼束缚。如今孙儿已顺利通过科考,入督查院就职,已经不需要再凭借这桩婚事谋取前程,也不需要靠谢氏保命。所有功名前路,孙儿会靠自己去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孙儿与此人本就是陌路人,并不想再有太多纠葛,届时反生怨隙。”
“是孙儿不孝,让皇祖母忧心了。”
太后自然已经猜到几分,闻言,伸手将少年扶起,目中只剩怜惜“傻孩子,这桩婚事,本就是卫氏以势相逼,一封圣旨,强按着他头答应的。你们若处得来,自然是好,若处不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皇祖母原本想着,你自小孤苦伶仃的,若能有个可信任可倚仗的人在身边,凡事有商有量,等皇祖母百年之后,你不至于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连个说贴心话的人也没有。你们相处不来,并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跟皇祖母道歉。皇祖母
是心疼你啊,孩子。”
卫瑾瑜道“孙儿明白皇祖母苦心,只是,孙儿有自己的打算,也并不想仰人鼻息而活,请皇祖母相信孙儿。”
“如今孙儿在这世上,只剩皇祖母一个亲人,也请皇祖母为了孙儿,保重身体。”
太后抚着少年手背,连连点头。
“好孩子,你放心,哀家还要替先帝好好守着这江山呢。在真正完成先帝嘱托前,哀家不会比他们任何一个先离开的。”
“只是话已至此,有些话,哀家也必须要说与你听。”
“你入督查院,是抱着什么心事,哀家是明白的。可前路艰险,好孩子,你也要顾念着外祖母,万事二思而后行,切不可冒进。”
“然你若真有必须要做的事,也不必怕,大胆去做便是,皇祖母会永远是你最坚实的靠山。”
“那两名女官,你也不必担心,明日哀家便将她们召回。”
穗禾照旧送卫瑾瑜出殿。
行至僻静处,穗禾见左右无人,方从袖中取出几张纸,迅速塞到卫瑾瑜手中,低声道“这是奴婢设法从太医院弄出的药方,这半年来,张院首总共为太后调整过二次方子,全部都在这里了。这阵子,奴才也依着公子嘱托,没让那些药再进太后的口,每回太医院的人将药送来,奴婢都会偷偷把药倒掉,用事前备好的药替代。太后她老人家心如明镜,却也没有多问过奴婢。”
“可如此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因再过二日,张院首又该来给太后请平安脉了,届时只怕会发现端倪。”
卫瑾瑜点头,将方子纳入袖中收好,便出宫去了。
离宫后,卫瑾瑜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到车马行佣车去了一家名叫济春堂的医馆。
半个时辰后,卫瑾瑜从馆中出来。
少年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宽袖随风鼓动,手指紧攥着袖口,双眸定定望着天边火烧一般的晚霞,许久不动。
“公子可要坐车”
有路过的车夫热情问。
卫瑾瑜点头,说了目的地,弯身进了车里。
雍王府,雍王萧楚桓咬牙切齿问“你说谁来了”
“卫卫二公子。”
仆从战战兢兢禀“人就在府门口站着呢。”
“他竟还敢来”
萧楚桓气得浑身发抖,牵动伤势,险些没从床上滚下来,一口牙几乎要咬碎。
仆从越发惶恐问“可、可要奴才把人请走”
“不,不能让他走。”
萧楚桓连嗓子都哆嗦了起来。
“让他进来让他进”
卫瑾瑜进了屋,无视萧楚桓宛喷火的眼睛,只淡淡问“殿下确定,要让闲杂人听到我们的谈话么”
萧楚桓忍气一摆手“都退下。”
屋里很快就剩下二人,萧楚桓方问“何事”
卫瑾瑜嘴角一牵。
“看来,我们将来合作会很愉
快。”
萧楚桓额上青筋直接爆了起来。
忍无可忍道“卫瑾瑜,你真当本王不能将你如何么
卫瑾瑜道废话就别说了,眼下,需要你做一件事。”
这种命令的语气让萧楚桓肺都要气炸。
然而如今命脉捏在对方手里,他又不得不屈从。
二日后,自春狩之后就一直闭门养病的雍王萧楚桓因为思念祖母,抱病入宫探望太后,雍王纯孝,亲自为太后试药,结果当夜回府后竟高热不止。
雍王大怒,派人查验药方,竟意外发现太医院院首张斌前后为太后开的二张药方里,竟含有相克药物。
雍王突然发热的原因虽没找到,但太后久病不愈的缘由却是触目惊心。
消息传出,朝野震惊,且议论纷纷。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指使太医院的医官谋害太后,还险些伤了皇长子性命。可惜张斌当场服毒自杀,此事无果而终。
天盛帝不顾伤势,亲自赶到清宁殿向太后请罪,并责令彻查太医院上下,凡与张斌有牵连者,皆严惩不涉。
次日,天盛帝在早朝上宣布了对袁家的处置,因袁放涉嫌谋逆,褫夺袁霈军职,袁氏阖族流放,在次辅顾凌洲陈情下,允袁霈留在滇南行辕养病。
清水巷,苏宅。
卫氏大管事卫福亲自登门,与守在门口的苍伯道“首辅今夜于乌衣台设宴,特命在下来请苏大人赴宴,苏大人可在”
这已是卫福第二次登门,苍伯张口就要赶人,后面忽传来一道清润声音“不可无礼。”
苏文卿一身青色官袍,不知何时已立在院中,身形如鹤,风采卓然,微微一笑,道“首辅盛情,文卿岂敢推拒。”
卫福一笑,让开通道,露出身后一辆装饰精美华丽的四驾马车。
青鸟衔信车,上京城无人不知,这是世家大族迎接贵客的礼仪。
“苏大人请登车。”
侍奉在马车旁的仆从恭敬掀开车帘。
卫氏乌衣台,灯火重重,两侧席坐满人。
卫悯一身道袍,坐于上首主位,大爷卫嵩忍不住往长阶处望了眼,面上满是犹疑“那苏文卿,真的会过来么父亲屡屡向他示好,他可是屡屡拒绝。”
卫悯闲然道“那就要看他如何抉择了。”
转眼二月后,时节已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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