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谢子晋又紧跟进半步,随意地接道:“不过我在书房的废纸篓里还发现了一幅画了一半的画,上面的那个男人长得倒是很像陈奕筠!画得不错嘛,你怎么揉皱了丢进废纸蒌里了?”
穆嫣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想不到谢子晋竟然会注意到废纸蒌里的东西,这个人当真心思细腻缜密,滴水不漏。
她想矢口否认,却怕欲盖弥彰,落谢子晋的口实。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改天等我遇到陈奕筠,把那幅画给他瞧瞧。哪里画得不好,怎么就被美人给无情地丢了!”谢子晋说着话,犀利的狭长眸子一直盯着穆嫣脸上的神色变化。
穆嫣倒吸一口凉气,发觉眼前这个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阴险。她暗暗咬牙,冷冷地盯着他,问:“你到底想怎样?直说吧!”
“啪!”谢子晋猛地一拍手掌,赞道:“爽快,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
“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是顾依凝的表姐!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谢子晋眼中划过一抹戾色,接道:“我就是不服气顾依凝的态度,她每次都认定我拿她跟凌琅换钱,为什么就不想想她有没有给过我机会!等你见到顾依凝给她捎句话,就说那晚我让她去找我,她为什么没去?如果她去了,就算凌琅出的价码再高,我也绝不会把她交出去!”
穆嫣一怔,想不到谢子晋竟然要她传这样的话。还要说什么,见电梯门打开了,她便胡乱点了点头,走进去。
回头看了眼谢子晋,对方同样用阴郁的目光盯着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穆嫣若无其事地转开头,等到电梯门缓缓拉上,看不到那个男人,她终于慢慢吁出一口气。
再想到眼下复杂纠结的现实情况,她的心像压了块铅一般地沉重。
到护士站打听了下,穆嫣找到了宝宝的病房。是高档的特护病房,条件非常优渥。无疑,应该是陈奕筠托关系安排的,否则医院不可能给孩子安排特护病房。
双腿好像灌了铅一般,穆嫣挪动一步都很吃力。眼皮有千斤重,不由自主地粘在一起。拼着最后的力气,她推开了病房的门走进去。
外间走过不长的甬道,就是装饰精致的客厅,她无心打量这里的摆设,只是向着里面的卧室走去。
卧室里亮着一盏壁灯,绽放着暖黄色的柔和光芒。既使到了后半夜,暖气供应仍然很足,里面春意熏人。
陈奕筠和衣侧躺在大床上,大手握着宝宝的小手,爷俩儿睡得很沉很熟。
宝宝蜷缩着小小的身躯,窝在陈奕筠的怀里。没有受伤的半侧光滑小脸露出甜甜的笑靥。一只小手被陈奕筠握着,另只小手的手背上扎着滴了一半的盐水袋。
穆嫣慢慢走到床边,垂眸仔细打量酣睡的陈奕筠。他刚毅的眉宇间似乎有着浓浓的疲惫,眉头紧锁,既使在睡梦里,薄如刃的唇仍然紧抿着,透着几分冷意。
伸手扯起丝被覆上他伟岸矫健的身躯,穆嫣再也支撑不住,她在他的身边倒下来。
一头倒下去,她就再也没办法爬起来了。
好像跋涉了千山万水的疲倦旅者,终于看到了可以栖身的木屋。哪怕明知道躺在陈奕筠的身边不妥,她也无力再去寻找其他的栖身所在了。
眼皮沉重地用牙签都撑不起来,迷糊着入睡之前,她似乎听到身边的男子从睡梦中惊呼醒来:“盐水滴完了!”
宝宝的盐水滴完了吗?她不知道,也没力气睁开眼睛察看。就让他去照顾孩子吧,她实在太累了!
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磕磕绊绊地独自走了这么多年,她累了!
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孩子的亲爸爸,让他尽一尽做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吧!
胡大伟整整一夜未归,焦美云打他的电话不通,非常气恼。
“没出息的东西,见了那个女人就像赖皮狗一样打都打不走!居然夜不归宿,说不定……”无数种假设在焦美云的脑海里划过,当然最可能的是胡大伟又跟穆嫣重归于好了!
他们俩毕竟有两个孩子,胡大伟对穆嫣又一直念念不忘。假如穆嫣有意回头,胡大伟定不会拒绝。
焦美云越想越烦躁,气得把卧室的东西摔砸了不少,还不解气,又冲到客厅里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整整一夜,基本上没有眨眼,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外面传来粗暴的砸门声。
她连拖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奔出去,从猫眼里窥探,见外面砸门的人是胡大伟。
连忙打开门,她顺手拎起门后的一把扫帚,对着胡大伟就是劈头盖脸的暴打。
“靠,疯婆子,你也打我!”胡大伟夺下扫帚,对着焦美云抡了两下。
焦美云挨揍,便“哇”地大哭起来。“你个没良心的,整整一晚上不回来,回来就打我……”突然,她的哭声顿时哑下去,惊讶地打量鼻青脸肿的胡大伟,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呀,谁打你了!”
胡大伟的模样很狼狈,鼻青脸肿不说,衣服都被扯破了,身上还有浓浓的酒气,不过醉意早醒了大半。此时,他喃喃地自语:“老子倒霉到姥姥家了!妈的,两个崽子居然都是别人的……我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说着说着,他不禁落下泪来。
焦美云一听这话大有文章,忙收敛了泼辣,扶着胡大伟坐下去,试探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难道穆嫣那贱人的俩孩子都不是你的?”
胡大伟打算摔桌子上的东西撒气,发现桌子上的东西都已经被摔到了地上,知道是焦美云先发作过了。他悻悻地咬牙:“我白替她拉扯这么多年的孩子,居然是别的男人的种!”
“啊?!”焦美云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忙坐到胡大伟的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忿慨地叫道:“穆嫣的两个孩子都不是你的!天呐,她好不要脸啊!大伟,你真可怜,被她蒙骗了这么多年也罢了,她的孩子每次生病都找你,还真把你当成冤大头了!”
“我饶不了她!”胡大伟咬牙切齿,假如穆嫣在跟前,他恨不得捏死她。
焦美云打量胡大伟鼻青脸肿的模样,吸口凉气,又问道:“难道事情败露之后,她恼羞成怒,支使奸夫打伤了你?”
胡大伟摸摸火辣作疼的脸,恨声道:“该死的,老子走霉运,心情不好喝多了酒,居然在酒馆外面被小痞子抢劫一空,连家门的钥匙都抢走了,还把我打了一顿!”
陈奕筠只是让人把他丢出医院,倒没打他。他满怀忿懑,去酒馆里买醉,直喝到天快亮。摇摇晃晃地走出酒馆,立即成为小痞子们打劫的对象。
“要我看,全是穆嫣那个贱人的错!”焦美云立即饰演贤妻形象,温柔地道:“大伟,你现在知道谁真心对你好,谁是无情无义的了吧?”
胡大伟叹口气,颓然地瘫坐在那里,半晌没动。
小眼睛里面神色呆滞,一时间什么精神都没有了。就算知道宝宝和俏俏不是他的骨肉,这么多年的感情却不是假的。对两个孩子,他仍然有着感情。正因为如此,更加接受不了残酷的事实。
焦美云给他端来蜂蜜水,亲手喂他喝了几口,劝道:“为了那个贱人难过,多不划算啊!你得想开些,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一直陪着你啊!”她放下水杯,紧紧搂着胡大伟的粗腰,柔声道:“我要陪着你白头到老,给你洗衣做饭生孩子!”
胡大伟抱住她,忍不住落泪。“我真得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不哭了,不哭了!”焦美云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哄着他,心里雀跃不已。从此以后终于不必再担心胡大伟对穆嫣旧情难忘了,等她给胡大伟生个孩子,他们的感情将更加牢不可破。
安慰了胡大伟一番,焦美云省起什么,便问道:“两个孩子到底是谁的野种,你知道吗?”
提起这个,胡大伟更是悲忿难当,他紧握起拳头,怒声低喊:“是陈奕筠那个王八蛋!我白白替他养大了两个小崽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我要教训穆嫣那个贱人,他居然蛮不讲理,让人把我轰出了医院!”
焦美云心里一惊,万万想不到穆嫣的孩子竟然是陈奕筠的。幸灾乐祸顿时变成了嫉妒,就不明白,穆嫣的运气为什么那么好啊!
她当然知道陈奕筠的厉害,忙扯着胡大伟,嘱咐道:“以后千万别再去找穆嫣的麻烦,陈奕筠不是好惹的!”
“我不服!我要找他们评理!”胡大伟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不能自拔。
“你个猪脑壳!”焦美云再也扮不得贤淑,一巴掌拍在胡大伟的额头上,怒道:“万一惹恼了陈奕筠,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死了也就罢了,连累我做寡妇……”
“呸!”胡大伟完全不屑:“老子头天死了,当天夜里你的床上又有男人了!”
“你个没良心的,我白疼你了!”焦美云气得直捶他。“我还不是为你吗?真不知道那个穆嫣到底有什么好,迷得你不知死活了!”
“你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会儿!”胡大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捶捶自己的脑袋,声音有着掩饰不住的沮丧和疲倦。“我去睡一会儿,老子的脑袋都要炸开了!从现在开始,你闭紧你的臭嘴,再唧唧歪歪一句,就把你丢出去!”
焦美云终于明白,她在胡大伟面前永远不必扮淑女,因为根本没用。她抬脚朝胡大伟的屁股上狠踹一脚:“去挺你的死尸去吧!”
如果没有人吵醒,穆嫣可以睡足二十四个小时,她这样想道。
昏昏沉沉地不知道睡了多久,门外的吵嚷声越来越大,穆嫣终于不得不忍痛割爱地睁开眼睛。
室内的光线并不刺眼,还拉着厚重的窗帘,偌大的卧室里面居然没看到其他人。
穆嫣一个机凌翻身坐起,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惊见宝宝也不在卧室里。
她忙掀开被子(迟疑了一下:谁给她盖的被子?),穿鞋下床,来不及整理自己皱皱巴巴的衣服,便快步开门走出去。
宝宝果然在外面客厅里的沙发上,手背上吊着盐水袋,一只手拿着半块削好的苹果,津津有味的吃着。
俏俏带着帅帅在旁边玩耍,不时抬眼看看正在争吵不休的陈奕筠和柯宇翔。
“你凭什么不让我见穆姐?未免太霸道了!”柯宇翔忿然地抗议,仅仅过了一夜,他仿佛憔悴了许多。漂亮的眼睛深凹下去,眼底发青,看得出来昨夜他并没有睡好。
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可想而知对他的打击有多么大。然而,他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对于这个仅有二十岁的大男孩来说,实在很不容易。
陈奕筠冷睇着柯宇翔,语气极不善:“我说过她在休息,宝宝都被我带到外面客厅里来了,就为了不打扰她!你大清早地就跑来嚷嚷,存心不良吧!”
柯宇翔气极,还要再反驳什么,瞥见穆嫣走出来了,忙快步过来。“穆姐,你怎么样,身体不舒服?”
穆嫣摇摇头,她的低血糖是旧疾,每当劳累过度的时候就会发作,饱睡一觉就好了大半。此时,她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薇薇的案子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去警察局问问进展如何!”
“去过了,我就为这事过来找你的!”柯宇翔的俊目闪过一抹纠结的复杂,沉声道:“那个疯子名叫王延吉,以前跟你一样也在藤安阁画廊里卖画!”
“什么?!”穆嫣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凶手是王延吉!”
柯宇翔点头,接道:“警察昨晚审讯了他,他交待说,因为跟你起争执,被老板赶出来。昨天傍晚,在小酒馆里喝醉的他出来刚好遇到了你,争吵起来,情绪太过激动,就把你给掐死了!”
穆嫣目瞪口呆,很快就领悟过来,颤声道:“难道说,他、他把薇薇当成了我!”
“对!薇薇稀里糊涂地做了替死鬼!”柯宇翔攥起拳头,嘶声道:“我真想杀了他!”
陈奕筠走过来,他已经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意外秦薇薇的死讯,但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也就没什么触动。只是用犀利的目光瞥向柯宇翔,扬眉冷声道:“说完了吗?说完快滚!”
柯宇翔的心情正糟,听到陈奕筠如此蛮横的话,不禁更加恼怒,便捏着拳头狠狠瞪向他。“你他妈的放什么屁!”
穆嫣压下激忿的心情,回眸冷冷觑向陈奕筠,道:“薇薇因为我才被王延吉误杀的,我有很大的责任,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对宇翔这么蛮横,更没有资格赶他走!”
陈奕筠本身厌恶柯宇翔跟穆嫣纠缠不清,再加上怕影响穆嫣的睡眠,便不让对方见她。想不到穆嫣此时向着柯宇翔说话,他顿时冷沉下俊脸。
孩子们并不理解大人之间复杂微妙的关系,兀自玩得不亦乐乎。
帅帅抱着一只电子狗,打开电源,电子狗蹒跚着在沙发上走来走去,惹得宝宝哈哈大笑。俏俏抱着芭比娃娃坐在旁边看着,不时帮着纠正狗狗行进的方向。
“陈叔叔,等我打完了点滴,你可以带我去动物园看狮子和老虎吗?妈妈不喜欢动物园,总不带我去!”宝宝受伤的右边小脸裹着厚厚的纱布,看起来有些虚弱,但精神还好。
毕竟是孩子,只要精神稍好些,总忘不了顽皮和好玩!
“好,以后我会常带你去!”陈奕筠并没有跟宝宝透露自己是他亲爸爸的事情,他怕孩子一时接受不了,反而影响到身体康复。
等到宝宝完全康复出院,他找个合适的机会,当然要隆重地认回两个孩子。
听到陈奕筠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宝宝开心得笑起来。为了表达自己的高兴,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包五颜六色的糖果,很大方地交给陈奕筠。“秦阿姨给我买的跳跳糖,我没舍得吃,都送给你吃吧!”
说到这里,宝宝又皱起小脸,转头对穆嫣说:“妈妈,有个坏蛋掐住秦阿姨的脖子不放!”
穆嫣心里一酸,勉强忍住没有落泪。而柯宇翔却压抑不住心里的酸涩,再次流下两行男儿泪。
“柯叔叔怎么哭了?”宝宝十分不解,“秦阿姨呢?”
穆嫣再也忍不住,她走过去抱起正玩着电子狗的帅帅,对黯然流泪的柯宇翔说:“我们走吧!”
柯宇翔擦去眼角的泪水,没有多问,便跟着穆嫣向外面走去。
“站住!”陈奕筠沉声喝住她,“你要去哪儿?”
穆嫣回过头,眸光冷冽,道:“我要去找王延吉,亲口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他非要置我于死地!”
最后几个字是咬着牙吐出来的,她恨极了王延吉。假如昨晚她陪着宝宝去买跳跳糖,那么被掐死的人可以就变成了她!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惊又怒,忿慨不已。再看看怀里天真的帅帅,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母亲,不禁愧疚难忍。
“法庭自会处置他!一个疯子而已,你既使跑去问他,也问不出什么来!”陈奕筠不动声色地对宝宝呶呶嘴:“他嚷着要喝你亲手做的鸡丝粥,回去给他做一份,大家都没有吃饭呢!”
穆嫣没说话,却仍然坚持抱着帅帅和柯宇翔一起走了。俏俏见两人走了,便也抱着布娃娃跟了上去。
陈奕筠想不到穆嫣如么固执,顿时气得不轻。盯着两人带着俩孩子离去的背影,居然很像一家四口。顿时,他一张俊颜阴沉得几乎要滴下雨来。
宝宝见陈奕筠不高兴,便很忐忑地小声问道:“陈叔叔,你为什么不喜欢宝宝了?”
听到身边小人儿弱弱的抗议声,陈奕筠勉强压下火气,转过身,很温柔地拍抚着孩子,扬唇道:“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宝宝撅起小嘴儿,小鹿般澄澈的眼睛萌萌盈着泪光,委屈地看着他不语。
“呃,前段日子……叔叔有些忙!”陈奕筠心疼地将他的小脑袋搂到怀里,抚摸着孩子可爱的小脸蛋,说:“以后无论我多么忙,都会陪着宝宝,再不离开你们!”
听到陈奕筠的承诺,宝宝漂亮的眼睛更亮了,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良久,他翻身贴着陈奕筠的胸膛站起来,然后俯到陈奕筠的耳边,说出他一直想跟对方说的一句话。孩子的声音虽小语气却十分认真,他郑重地宣布:“陈叔叔,宝宝不是孽种,宝宝是乖小孩!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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