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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浮浮沉沉。
那块从灰烬里逃出生天的肉块在泥土里翻滚,然后静止。
藏匿在绿色土色之下,因为大脑消失,并未产生任何记忆。
日日夜夜,太阳升起又落下,终于,肉皮表面开始鼓动,新的富江即将诞生。
几个月前的班级杀戮,将那一个青木分开,现在分布各处各地,青木们依旧不停地享受生活,愚弄人心,被杀害。
而在所有知晓“诗绪里”的富江中,无数双美丽的眼睛偶尔会看向同一个方向,隔一段时间就获取同一个仿制品的记忆——谁在她身边,谁的记忆就会被无数遍。
每一个富江都厌恶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赝品,但当自己被分成几个部分,那些部分长成的富江们也开始厌恶对方,认为自己才是唯一特殊的一个。
富江们很难从现有状态中脱身,他们浸入奢华的生活太久,复杂的人际关系不能立刻斩断,而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又因为本性难移而遭受无数次意外。
在诗绪里独自一人时是富江们最焦躁的时刻,没了能“感同身受”的仿制品,富江无从知晓她的行踪。
每个分裂出的意识都强烈的反抗厌恶着另一个相同的意识,但只有在诗绪里这里,[富江]才是[富江]。
是一个概念,是一个整体,同样剧烈的情绪使他们相互妒忌,又奇妙地连成一串。
在那些陪伴诗绪里的记忆里,虽然记忆时会充满了嫉妒,但陪伴诗绪里的富江的行为都是记忆的每一个富江真真切切会做的事。
妒忌又深情。
厌恶分裂体却又拥有着和每个分裂体相同的选择、相同的容貌、相同的性格、甚至是相同的爱情。
在这一刻,“他们”就是“他”。
例如那日,雪山之上,温暖的石洞内,富江将手臂烤红帮她取暖时,远处另一个县被杀害抛尸荒野,正巧复活恢复意识的[富江]也忽然觉得迷茫。
…诗绪里,好脆弱啊。[富江]想到。
当富江的手臂在火焰上染红,[富江]也在荒野里微弱地呼吸,他的视角与雪山的富江同调,对于雪山上富江的行为奇异地没有任何不甘不愿,也没有任何故意的嘲讽,就像是荒野上的[富江]默认自己本就会做出这样的事一样。
或者说,仿佛自己成了雪山之上的富江,就连嫉妒的情绪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千万不要让诗绪里死去。
——千万不要死去,脆弱的诗绪里。
那一天,荒野上才复活的富江的眼睛,牢笼里被不断实验的富江的眼睛,遥远之地正训斥人的富江的眼睛………同时染上了雪花的白色和火焰的鲜红。
荒野上,[富江]在雪山富江的视角里,忘记了自己正在读取记忆,反而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呆呆将手臂伸进少女的衣物,帮她取暖,直到她恢复了正常。
无数双手在同一时刻做了相同的抉择,于是奇异的,头一次并未及时回过神,并未及时意识到自己并非记忆中的富江。
然后杀害了[富江],又折返回来检查的凶手一惊,露出癫狂的神色:“你真的没死富江!看来是我下手太软了!”
凶手又一愣,更加愤怒:“……你笑什么,我很可笑吗?”
[富江]闻言才发现自己是笑着的。
他掩饰一般恶毒道:“对啊……你真的很可笑……丑鬼哈哈哈哈哈!!”
然后再次开始流浪、分裂。
近距离的富江才会竞争,远处的富江更多的会把自己完全想象成陪伴她的那一个,望梅止渴不外如是。
靠近的旅程总是充满了危险,不论是富江自身带来的,还是他被迫承受的。
他依据本性会从里面汲取一些乐趣,真切地玩弄人心,将喜欢上他的人的人生毁灭得彻彻底底。
被发现秘密了也不怕,谁敢怜悯他的遭遇,谁就是下一个倒霉蛋;而要对他做实验的,最后全没有好结果。
那天,在陪伴诗绪里的那个富江亲吻她的耳朵时,无数个富江都像隔壁的富江一样,产生了无限的嫉妒,但同时,又沉迷于此。
那个去往小巷子里的刚刚恢复原有身型的“樱井”富江,不仅仅是在发脾气,还在不由自主地不断回忆——既妒忌分裂体,又在记忆里自发顶替了分裂体而沉迷。
读取太多遍,顶替太多遍的富江们思维有时会混乱,唯一一条异常清晰的人生轨迹就是陪伴诗绪里的时间,所以每个富江真正顶替诗绪里身边位置时,每个都不会露馅,因为他们从心底里一直深信自己就是陪伴诗绪里的人。
以前那些仿制品做的,自己同样做得到!仿制品不过是刚好在诗绪里身边罢了,换他来也一样能做到!
加之死亡对于富江来说,约等于家常便饭。做了便做了,如果不能在诗绪里面前邀功,也没什么值得留下印象的。
反而是平时,因为诗绪里会害怕,所以一直只有一个[富江]出现在她面前,就像分裂体之间无言默契的约定俗成。
谁先来,谁就是诗绪里的青木富江。
谁都想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谁都不能成为特殊的那一个。
因为对于爱诗绪里这一点来说,每一个分裂体都是过去、现在、或者未来,属于诗绪里的那一个青木富江。
在他绵延百年的无数记忆里,陪伴诗绪里的记忆逐渐从各个富江的经历中脱颖而出,组成新的记忆结晶,熠熠生辉。
那些记忆点缠绕着,传染着每一个分裂体。
每个富江都在伺机而动,去做那个青木,去妄图创造新的记忆结晶。
樱井慎一死后,隔壁的夫妻便消失了,他们消失之后,青木也在某一天离开了,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接连几天没有踪影。
我终于整理好心情去了图书馆,周末下午,临近夕阳,外面突然开始下起暴雨,唰唰拍打着玻璃窗,钝钝的雨声在图书馆内显得沉闷不已。
雨太大了,我没有带伞,思索着再等等,等雨小了再出去看看。
周围人都有先见之明地淡定地拿出雨伞。
我继续看书,倏地,安安静静的氛围被打破,宛如一潭死水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一阵涟漪。
窸窸窣窣的谈话声窃语声不断响起,图书馆管理员也慢了半拍才喊到安静。
我抬头,门口处一少年拿着滴水的长柄雨伞,神色淡漠地低敛睫羽,微微低头的轮廓精致蛊人,黑发柔软地下垂,遮住细弯的眉。
他抖了抖雨伞,再抬起头巡视了一周。
我:“……”
我几天没看见青木,发现他好像整个人更加浅淡了些——是指他的气质,愈发疏离冷漠。
但很快,他与我对上视线,那感觉骤然间破灭,像是一个错觉幻象,青木和往常一样勾人地笑起来,走近:“这不是诗绪里吗?找了好久,果然还是在图书馆里嘛。”
我:“……”
还不是因为你没有电话。
不能在图书馆里说话聊天,我收拾好东西和青木一起出去,青木出去时身后黏着一众惊艳的目光,被关闭后的门遮挡还能感受到他们炙热的视线。
我和青木下楼,站在图书馆楼底,雨被屋檐挡住,只有一些飞溅的水珠跳上来,引起一阵湿意,这时我才问他:“唔……谢谢你来接我。不过青木,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这谁知道呢,我只想记得和诗绪里在一起的记忆啊,其余的就很讨厌,不想看。”他意味不明地小声说着谜语,侧头,眉眼一撇,“而且啊诗绪里——!我过得真的很不好的!你应该先安慰安慰我的!”
我示意他打开伞,青木嘀咕几句,乖乖将黑色的长柄雨伞撑开,我和青木并肩走入雨幕。
我:“怎么不好了?”
青木闻言非常起劲地控诉:“诗绪里你不知道我是从多远的地方过来的!那些旅店真的很简陋,里面的人也烦死了,又臭服务又不好,连鹅肝酱和鱼子酱都没有!气死我了!”
当然了,此青木指使人指使得十分顺滑,但凡他住过的旅店,最后无一不关门歇店,杀害了他的更是人生尽毁。
他就像一个病毒,所到之处众人皆不能幸免。
死去,复生,再死去,再复生。
往复循环。
途中遇见过一个偶然知晓了富江体质的人,那人顿时怜悯心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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