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秉乾拱手作揖朝他笑笑,道:“大帅进退有尺宽容有度,将军过去,来日必受重用,我与兄长商议,想把族人托付将军,还望将军能认我家侄儿为义子,往后多加照料,给冶氏留个香火,我和兄长不走了。”
谷耠</span>莫与京皱眉道:“这座城守不……”
他看着冶秉乾释然的表情,没再多说,冶秉乾笑道:“将军不必多言,不守永远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说来不怕你笑话,去俱尔湾时兄长让我佩剑,想来是让我遇事自决,在营中我想过,但不敢也不甘心。”
“不过如今既然兄长决意死守,无苟且偷生之意,我也心甘情愿生死相随,还望将军转告大帅,大帅放我回来,我很感激,与之为敌非我所愿,只是各为其主守土有责,冶秉乾虽无自杀之勇气,被人杀死的本事,倒也还有些。”
说罢,站在阴影中的冶秉乾抬手拍了拍侄子冶鼎的肩膀,向莫与京拱手道别,缓缓退入幽深的城门洞。
两扇城门慢慢关闭,一道千斤铁闸轰然落下,隔绝出两个世界。
捕鱼营蒙古兵的军纪谈不上有多好,莫与京还没走出多远,就差点指挥士兵跟蜂拥而来争抢财货掳掠人口的蒙古人打起来。
好在谢二虎有意约束,让塘骑去给大元帅传去情报,这才没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投降军队逼反。
几乎在莫与京出降的同时,巴桑已经站上巴暖三川营的城头。
营城被攻陷得很顺利,这几座城都远不如八角城修筑完善,城里守军倒是不少,有一名千总率领七百多个营兵、千余土兵据守,尽管守军有佛朗机炮,但被千斤重炮压制,难以发挥应有作用。
千总被臼炮放出的开花弹砸死,营城紧随其后便宣告被攻破。
城上士兵把千总尸首收敛送下来,刘承宗只觉得世事无常,照他的想法,臼炮应该把开花弹打过去,在城门楼爆炸,杀伤周围所有人。
结果可能是炮弹信管在碰撞中被磕灭了,成了一颗大哑弹,反倒依靠弧形弹道从天而降,把城门楼檐下的指挥战斗的千总砸死了。
听见莫与京出城投降的消息,刘承宗很高兴,派出护兵为降军开道,但同时他在心里也非常清楚,最不愿看见的情况发生了。
冶国器很精明,被赶出来的就有镇海营的士兵,其实对刘承宗来说,元帅府的间谍战很失败,因为他不是本地人。
他的主力部队来自陕北,与河湟军兵口音不同,使用间谍只能用镇海营兵,但那些营兵在元帅府麾下征战,很多都只是生活所迫。
一旦派出去担任间谍,有些便就地易帜,摇身一变又成了官军,间谍身份很多时候只是那些士兵的一个退路,没人给他尽心做事。
而可以信赖的间谍,又因为陕北口音很容易被人识破,危险性极高。
如今冶国器全面将可能投降倒戈的士兵清退出来,尽管守军的兵力下降了,但凝聚力更高,死守的心态也更加坚决。
这一防守举措,直接使城池规模相差不大的冰沟马场城和已被攻陷的巴暖三川营城,变成两种攻城难度。
一个问题就扔到了刘承宗脸上,考验他进攻决心的时候到了,时间不允许他准备更充分的攻城器械,在此前提下,能承受多大的伤亡代价,来强行攻打这座城池。
两千?
三千?
或者四千。
城西正在修筑的土山下,刘承宗望着两丈高的四方小城,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再次向城内送了一封劝降信,给予守军最后半个时辰出城投降,否则城毁人亡。
随后向诸部下达命令。
“谢二虎移师城北、阿海岱青屯兵城南,两面同时挖掘深壕沟,务必于两个时辰内挖出壕沟,城内一个人不得走脱。”
“黄胜宵在城西修筑重炮阵地,你需要多少步打掉城垛?”
黄胜宵对这活儿已经比较熟了,他看向城头林立旌旗,对刘承宗道:“大帅,三百五十步平射最准,但要冒点险。”
“那就冒点险,三百五十步修筑阵地,这场仗只有长梯,必须要用炮兵掩护攻城军队。”说罢,刘承宗转头看向李天俞,道:“你去招募土兵,把城壕给我填了。”
李天俞听着心里就是一咯噔,早前他说募土兵作战,但昨天听说甘肃边军的援军已经进了河口,李化鳌也已经战死,就没那么坚定了。
此时被刘承宗摊派了这个任务,他结巴了一下,身后的土司们更是各个幸灾乐祸。
就在他结巴的时候,土山下有两人出列,还未上前声音已经争抢而至。
“大帅,让我来。”
“大帅,我也去!”
是巴桑麾下的千总瓦斯、阿六,二人对视一眼,竟还有争抢之意,瓦斯道:“大帅只管让我去,我若阵亡,还请大帅记得我主人木雅土司的功劳。”
“长河西的土兵打过个鸟城,大帅,让他们在后边学着吧。”阿六看了瓦斯一眼,又扫视一众西北土司,最后才抱拳道:“我们登过成都府城,强攻小城不在话下。”
李天俞都看傻了,强攻城池的使命还有人争抢,这帮家伙傻了不成?
却听刘承宗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一起去,招募土兵填壕……”
“大帅且慢!”
李天俞听明白了,别管别人怎么请战,刘狮子用土兵填壕的心思不会改变,万一这活儿让别人夺去,以后他还能不能统率土兵都是个问题。
想到这,李天俞心想还不如大胆一点奋力一搏,干脆梗着脖子道:“还请大帅容我统率所有土兵,攻城第一阵,我来!”
刘承宗很满意地点点头:“既然李土司有意,那就这样定了,你不行换瓦斯上,瓦斯不行换阿六,总之,今夜之前,务必破……”
就在这时,突然有护兵穿过将官阵中,在刘承宗身边耳语。
刘狮子先是皱眉,随后眉头舒展,对众人道:“可能敌军援军不会过来了,不过还是今夜之前破城,还望诸位勠力同心,取得河湟之后论功行赏,谁都不会亏待。”
说罢,刘承宗吩咐众将前去准备,站在土山下望向东面,神情复杂。
有一名客人跟随甘肃边军入驻河口,那个不速之客的名字叫——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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