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正苦思冥想,就有士兵来报告,塘骑又往西跑了,他们还有别的使命。
承运只是匆忙应了一声,就结结巴巴自言自语道:“先……这事若我大哥二哥在,他们会干嘛?要,要先派出带刀子,没塘骑就得派侦骑探马,对吧?先知道敌人在哪。”
“然后……探明了往哪报,往西宁报,我们撤退,回西宁。”
“回西宁?”冯瓤问出一声,有些难以置信道:“他,不管大帅了?”
“我大哥二哥将着三万军队,就算官军合围也未必奈何得了,万一官军打西宁呢?”
承运的思路越说越顺,语气也越来越坚定:“就算我们两千五百人杀过去,也不过尿尿浇房子,灭不了火……回西宁,我二叔二婶,军兵家眷都在西宁。”
说着,承运的眼睛已经亮起来了,自信满满地搓着手道:“我知道,在这场仗里我该干什么了。”
他想明白了。
不论是东进支援主力还是据守西宁,他说了都不算,要看侦骑探查敌军动向,敌军打西宁,他们就守西宁;敌军袭击主力,他们就在后面追击支援。
但主将的才能不足,承运认为自己难当大任,要把兵交到参将王文秀手里,让王文秀来指挥这场战斗。
承运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斤两,能干的事去干,干不来的事不能蛮干。
他盘算着自己这大于零小于一的统率力,是不打算在战场上给将士们拖后腿了,他在战场之外起些作用还差不多。
承运用左拳轻轻砸在右手心里:“决定了,我们回西宁!”
冯瓤被刘向禹和蔡夫人在西宁的原因说动,也不再多劝,很利索的跟着承运率军还师西宁。
他认可承运说的话,太爷太夫人在西宁,不少将官和士兵的家眷也在西宁,他们的财产甚至说要发一直都没发出去的军饷也在西宁——那座城不能丢。
承运回到西宁时,西宁城已经在刘向禹的控制下戒严了,街市统统关张,家家关门闭户。
直到两千五百军士入驻城内,城中戒严才稍稍解除,这道戒严令主要是针对住在西宁的土司家族,在承运回来之前,西宁城只有三百七十名士兵和八十名衙役。
不过就算承运带兵回来,府衙还是向城中颁布了战时布告,颁布诸如不准登高、喧哗、点炮、生火、晾衣等命令,违者立斩。
冯瓤刚一进城,就领到了在城墙内四面挖坑倒埋水缸的任务,以供战时监听敌军挖掘地道,并在东北、东南两角修筑高出城墙一丈的望楼。
承运则被刘向禹安排带人清点城中可拆毁的院落,房屋梁柱、墙壁土石,甚至连院里的树,统统做好统计。
如果围城开始,守城物资不足,刘向禹要做好从哪里开始拆的规划。
承运忙活了一天,傍晚被叫道府衙,他派到黄河岸边的探马回来了,探马看见漫山遍野的敌军在碾伯南边的黄河南岸扎营,前锋还在向撒刺站继续西进,恐怕目标是西宁。
府衙里刘向禹倒并不像承运想象中那么紧张,反倒掰着黄面窝头,自己吃一口,掰一瓣喂小钻风一口,闲适得很。
见承运进衙门后宅,刘向禹拍拍手上的碎屑,随意坐在院子的石头上,道:“我问过王将军,我们都不曾守过城,他以为守城赢面不大,野战呢……王将军敢战,只说比守城赢面大一点。”
承运心说这话一听就是元帅府的将军,狂得没边儿了,三千六百对一镇总兵万余兵将,以一敌三,说野战赢面比守城大一点。
他问道:“那二叔的意思是?”
刘向禹乐了:“精兵强将尽出,多亏了狮子留下王将军,不过这仗难咯,承运啊,你带上家里人,回囊谦吧,万一战事不利,家里还能留个种。”
“二叔,都不走,大军压境军兵也谈不上啥士气;但我要是把家里人带走,守城战就一定打不下去了,士气一落千丈。”
“再说二哥也不是没揍过总兵,一个总兵不至于把老刘家全收了。”承运故作轻松的笑笑,也挑了块石头坐下,道:“如果王将军还有援军呢,再来三千,以一挡二,如何?”
刘向禹楞了一下:“还有援军,你是说……海西海北?”
承运点头,道:“我自作主张,给陈刘两位知县、南山堡钟虎将军、归德千户所包虎将军、八角城陈土司写信,令其尽数率军回师西宁。”
“你!”刘向禹看着承运,伸出手顿了片刻,才笑道:“你好大胆。”
刘向禹也想过这么办,但他一直在估量事态发展,如果没到万不得已,很难下定这个决心。
一方面这意味着放弃西宁以外的地盘,全面收缩回来,这还是小;更重要的是,这会让他这个当父亲的同时得罪两个儿子。
他们一家人像滚雪球一样滚起来,每个人都站在自己不熟悉或者说超过才能的位置上,需要大量学习才能德行配位,但好不容易配位甚至还没配位,地位与权力又变得更大了。
这使得每个人都如履薄冰,最轻松的反而是只需要赢和捧的刘承宗。
只要不失败,只要威信不受挫,刘狮子就能稳坐大元帅。
但对其他人来说,比方说现在,刘向禹宁可不做西宁知府,因为知府没有权力调动西宁府的兵,西宁有副总兵刘承祖,但刘承祖打仗去了。
如果刘向禹只是没有官职的老父亲,大可站出来越庖代俎,但他又是西宁知府,既干了刘承祖的人,又改了刘承宗的规矩。
其实这事很好解决,只需要给前线的刘承宗传一封信即可,但刘向禹又是个老父亲,仗还没开始打就把儿子打下的土地都丢出去,让他感到很丢脸。
“二叔,我想过,狮子搏兔亦要全力,王将军知兵,我们把兵都调回来,全力支持王将军打赢这一仗,只要赢,放出去的地飞不了。”
刘向禹叹了口气,缓缓点头,承运这才松了口气,苦笑道:“可惜了我这身行头,就穿了一天。”
刘向禹问道:“咋了?”
“我得把它们脱了呀,规矩就是规矩,二哥那法不容情的,我要再穿得花里胡哨,我怕二哥揍我。”
“不至于。”刘向禹本以为什么事,摇头笑道:“不过朝廷一镇有一正两副三个总兵,是有道理的,还是要完善制度,总不能每次都指着你脱行头。”
说罢,刘向禹很振奋地拍拍手:“好了,有了援军,我再去把王将军请来,我们合计合计,这仗该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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