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即使不知道杨嘉谟的所在地与统率兵力,刘承宗的时间也由不得浪费。
战场瞬息万变,目前最坏的局面是甘肃总兵杨嘉谟正在截击高应登,但如果拖上三五日,最坏的局面就不是这个了。
而会是洪承畴或杨嘉谟任意一个来一场六百里大机动,别管是刘承宗还是刘承运,都要面对突然增加两万以上敌军,这是他们单方面谁都承受不住的巨大压力。
所以兵贵神速,攻城这种事,刘狮子是万万不可能让王自用在肃州蹲着,控制乡村和土地、里应外合开城,都需要三劫会众的帮助。
当天下午,刘承宗的传令护兵便携带书信奔赴肃州,向王自用传达号召。
夜幕降临,刘承宗立即将虎贲营分散,一队队摸黑进入围困营地,随后魏迁儿部同样有序脱出,两营人马在静悄悄的黑夜里完成换防。
待到次日一早,魏迁儿率领的营兵便将塘骑在戈壁上摆开,谨慎地向骆驼城开去,随后汇合了莫与京部,继续拖着沙尘朝高台千户所挺进。
驻军于高台的杨嘉谟根本不需要塘骑,相距不过四五十里地,高台千户所附近的居民早就提心吊胆了,在他们逼近的第一时间,闾里百姓便敲锣打鼓集结自守,一个个村庄堡寨很快就把消息报告到高台。
相应的是魏迁儿也在发兵之初就从百姓口中得知杨嘉谟就在高台。
消息很快传到围着车营的刘承宗耳中,这对他来说无疑是美梦成真了,当下便不再犹豫,直接先下令拔营,这才跟冯瓤碰头,道:“兄长,围困车营要靠你了,杨嘉谟就在高台,我得找他去。”
冯瓤重重点头,抱拳道:“大帅放心,他们敢突围,我就跟他们斗一斗。”
其实元帅府这些营兵,是一个相对温和的刘承宗,率领一群莽夫的军队,只是决策权握在刘承宗手里,他们才会选择围困这种使用兵力多、耗时长、收益慢但损失小的战法。
换了各营参将、千总、把总的本心,人们其实更喜欢硬冲。
尤其是冯瓤。
冯瓤是跟着曹耀从萨尔浒回来的老兵,他在性情和经历上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他知道后金军是怎么强冲车营的;第二,他是整个元帅军最害怕饥饿的几个人之一。
当饥饿来临,别人只是害怕填不饱肚子,而冯瓤怕的是勾起靠一条人腿从辽河跑到黄河的记忆。
而车营里头,有四千人吃四十天的粮草。
照他自己的想法,看见车营高低是要冲一冲的。
这会刘承宗一说要留他一个营在这,冯瓤满心想的都是他得把木车加固,准备顶着炮子强冲车营。
万万没想到,刘狮子就算走,走之前也得微操一把。
刘承宗道:“那这样,你派个千总跟我一起走。”
“啊?”
冯瓤寻思,本来俩营围着车营,一下抽走一个营就算了,仨千总你还调走一个?
刘承宗看出他的疑惑,随手指向东边道:“我前脚走,车营后脚就会尝试突围,他们不知道我去打杨嘉谟,但一定能知道有军队走了。”
“一个千总部马兵跟着我,走到看不见车营的地方停驻,偶尔在车营瞭望手的眼皮子底下露一露,他们就会认为我撤走是为了设伏,能稳住他们几日。”
毕竟人嘛,你想待会扫地,但你还没去扫地,就有人来催促你让你扫地,你就不想扫了。
兵法是一门心理学,核心要义是猜疑,敌人不想让你做的事,对你来说不一定是正确的选择,但敌人想让你干的,对你来说一定是错的。
本来车营想突围,刘承宗就是要让车营误以为元帅军也期待他们突围,一旦这个误解成真,车营主动突围的几率就会非常低。
冯瓤听着,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便先应下,随后才问道:“那大帅,他们若仍旧突围,那我就跟他们打吧?”
刘承宗楞了一下,认为没有这个可能。
又是壕沟又是土垒,官军突围也没办法携带车辆,眼下车营的粮草物资、火炮器械还多,不携带战车根本走不了。
更何况围困部队表现出引诱、伏击的意思,还会非常准确地向车营传达一个信息:围困部队很着急,急于取胜。
因此除非战场局势发生巨大变化令车营知晓,否则他们不会主动突围。
但刘承宗没把话说死,他道:“如果他们仍旧突围,那兄长就相机行事,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走。”
“走?”
面对冯瓤的疑惑,刘承宗把头点得很自然:“一个营又围不死一个营,他们人多,以整击散也不过击溃,因此敌军突围,是战是走,就看兄长胜算有多大,若胜算不大,就叫他走了也无妨。”
刘承宗并不期待冯瓤能靠一个营把整个车营留下,因此也不强人所难,能赢当然最好,但如果惨胜甚至败绩,就目前局势而言并无一战之必要。
这个车营就是鸡肋,如果吃进去还卡嗓子,那不如干脆扔了。
“不过我就一个要求,战车、火炮、粮草,不能让他们带走。”刘承宗胸有成竹道:“只要不让他们带走这些,下次相见之日,就是我等全歼残敌之时。”
得了这样的命令,冯瓤心中自然万份轻松,他抱拳道:“大帅放心,我一定尽量将其留下,即使留不得,他们带着辎重就别想跑!”
“我放心。”
刘承宗深吸口气,尽管如今战线拉得很长,但每个营都找到了自己的对手。
拔营的号角声在围困营地响起,刘承宗将目光望向东边,那是高台千户所的方向,如今只剩下他和杨嘉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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