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墨色西服,来不及脱下外套,甚至鞋都没换,这会儿正抬手解了外套的两粒扣子,幽邃的眸底映着她纤瘦的身影。
她忽然发觉,大概是从他回荣京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那双眸子了,深邃的眉峰之下,英挺的鼻梁之上,极其迷人。
“怎么没接电话?”是沐寒声低低的嗓音。
她却在想,对了,还有他那永远低醇磁性的声音,真好听。
可是明明这么喜欢他身上的没一点,甚至愧疚与自己欠他越来越多,为什么苏曜的事一出,她竟还是跟他生气了?
生气到这么多天不说话?
没听到她回复,沐寒声轻轻蹙起眉峰,徐步到了妻子身侧,大概是目光一直专注于她,这才发现地上散了一片灰褐色的土壤,从伊斯带回来的绿植都有些蔫了。
她说过,喜欢那个盆栽,因为那是他们之间的纪念,竟是摔了?
继而,他看向身侧的桌面:摔碎的手机。
难怪赵霖说她情绪不好,的确很不好。
可他第一件事是走过去握起她的手,看看有没有因为摔东西而伤着。
不等他检查完,傅夜七缩回手,目光不曾收回,悠悠的,“我真的不想跟你生气。”
可最近,他们之间还是不愉快。
沐寒声听了她的话,薄唇微微一个弧度,满是纵容,“你可以与我生气,我不与你计较。”
她倒是希望他和她生气,只要从轻处理苏曜,他可以跟她生气。
“赵霖说,你两餐都没吃好?”男人低低的嗓音。
她抿唇。
等沐寒声还想说些什么时,她终于闭了闭眼,然后倔强的仰脸,“如果蓝修退功……”
她一开口,沐寒声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想说什么,眉眼微敛,淡了神色。
只听她继续说着:“如果我去和杜峥平保证,以后蓝修绝不会无故分离甚至进犯荣京,你可不可以保住苏曜?”
沐寒声心里凝沉,可他没有生气,没有任何不悦的神色,只是像对待激动失去理智的后辈,低眉看着她,“夜七,水流再弱,也不能倒流,何况这已成波浪?”
她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却柔媚拧紧,带了不假掩饰的责备,“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水流引出来!”
这样与他说话的语气,让沐寒声黯了眸子,“你该知道的,我为了谁。”
她侧首,退后一步抵在窗户上,气上了头,“我不需要!”
她忽然猛烈起来的情绪,让沐寒声低眉扫向一地土壤,她正踩在花盆碎屑上,英眉微蹙。
“你明明可以从小解决,非要把事情布局到不可收拾,摆着‘为了我’的名义去对付苏曜!”也许,她先前没有仔细想过这个缘由,等自己说出口,才猛地反应过来。
是了,苏曜与他从来不相容,他这是在对付苏曜?
从舆论渐起那一天,他就料到了,所以才让她不必担心,是不是?
她皱紧了眉,“沐寒声,你到底是为了你的旧怨,还是为了我?你敢说这样的布局,丝毫不带个人对苏曜的仇恨?”
沐寒声抿唇不语。
默认了?傅夜七勾唇笑着,又忽而坚定起来:“我一定要保住苏曜。”
沐寒声眉峰紧了一分,“不准你再插手这件事。”
她脸上的笑意浓了一分,“果然,你就是冲着苏曜去的?……因为苏曜抢过宋琦,你记仇到现在,沐寒声,你到底是忘不了谁?”
沐寒声定定的看着她,“你又是为何,宁愿这样与我争吵,也要保下苏曜?”
她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忽而辛酸,“沐寒声,你在偷换主旨。是,苏曜和我曾经出双入对,曾经流言满满,你要怀疑,我不作任何解释!”
终归是男人几不可闻的低叹,知道自己不该那么说话。
可他再城府,再缜密,毕竟也是有血有肉,难免不够周到伤了她。
“我没有那个意思。”还是他软了态度,朝她走一步,“别胡思乱想。”
关于他对宋琦如何,给他扣怨冤命无所谓,她现在不能乱。
可傅夜七猛地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心里酸得难受,大概是她也有女人的小狭隘,听他说着都是为了她,最终也逃不过情仇旧怨,不全是为她。
“夜七!”沐寒声略微急促的呼唤。
她也倏然拧眉,低低的痛呼。
争吵、躲避,她一脚踩在了碎裂的瓷片上,一挪步,却割了脚底。
划开脚底的瞬间,她似乎都听到了皮肤裂开的声音,两秒后钻心的疼痛一下一下传遍全身,鲜红的血液猛地往外冒,她竟不敢看。
沐寒声猝然将她抱起放到躺椅上,匆匆走进卧室,不知撕了他的哪一件名贵衬衫,简单裹住她冒血的脚板,而后匆匆出了门。
从那之后,傅夜七一句话都没再说。
医生给她包扎时,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直直的盯着,又好像没有焦距。
沐寒声来时,医生温和的交代:“伤口不大,可能是站得久了,血流了不少。最近不能碰水,这药要继续吃,免得发炎甚至伤风,这个脚尽量就别用劲了,恢复快的也不会太久。”
……
车子从医院离开往御阁园走,她闭目养神,始终都不和沐寒声说话。
可沐寒声的手臂一直揽着她,直到车子接近御阁园,他终于开了口:“关于苏曜的事,不争了,哪怕你再不愿,我都不允许你插手。”
她依旧闭着眼,苏曜说的对,事已至此,她再做什么,都挽回不了的,总要有人承担,但如今,她真站出去,恐怕都无法取信于人。
睡前,她被沐寒声扶着去洗漱,她想挣扎,最后却是差一点一趔趄直接往浴缸里栽,是他及时接住。
侧首见了他紧拧的眉。
她却心底冷笑了一下,这件事上,在他面前,她是不是显得很矫情很可恶?放着丈夫的好不要,偏要保苏曜?
“苏曜他不欠我。”睡前,她安静的躺着,说。
沐寒声半倚着,英眉微动,不言。
“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愧疚,记他一辈子。”她又说。
这一句,终归让沐寒声蹙了眉峰。
她转过头,知道他对苏曜向来不喜,这么说,一定会生气的,是不是?
沐寒声的确变了神色,却也低低的一句:“睡吧。”
……
夜里,傅夜七醒过,觉得身边的位置空着,伸手探去。
果然是空的,甚至被子下的位置,微凉。
他起身好一会儿了。
阳台上,隐约的月光里,站着一抹颀长的伟岸,猩红的烟头忽明忽暗。
任是多么大度的男人,妻子说会记别的男人一辈子,谁又能睡得好?
吸了一口烟,他屏住呼吸憋着烟雾,低眉看着地上依旧散落的土壤,看不清,却也盯着,直到憋到极致,终于吐出烟圈。好似这样折磨肺部,胸前会舒服些。
抽完一根,他总算停了,但迟迟没有转身。
忽然笑,傅孟孟当初处心积虑的舆论,这下她反倒受益了,却闹得他们夫妻好不愉快,他这看似完胜的棋局,只因妻子不悦,满盘皆输,
沐寒声再次上床时,看了身侧的人,侧着身,撑着手臂,良久才抬手拂过她的宁静脸颊。
“沐寒声什么都受得起,唯独受不起你的责备。”低醇的嗓音,在静夜里缠绵辗转,莫名心疼。
但事已至此,为了你,我不会再择另径,七七,请你原谅,沐寒声也有心事有顾虑,他害怕哪天妻子就被人抢走了,知道么?
虽然这一次,你会亏欠苏曜,但一次总比永远纠葛要好。
沐寒声终于放平手臂,安静的躺下。
夜里似乎下雨了,但傅夜七在梦里似醒非醒,有温热拂过脸颊,传来几声低沉悱恻,却是令她越睡越沉。
翌日醒来,她轻轻抬头看向窗外,下床时不惊动另一侧的人,单脚落地,借着另一个脚尖吃力的出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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